《中国新闻周刊》：泰国政变：十五年的政变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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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国政局发展的关键在于如何重回民主政治的轨道，而其中的核心问题，在于军人是否能很快地将手中的权力交还给人民，避免重蹈15年前的覆辙

　　★ 本刊记者/王艳

　　泰国军事政变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各种情绪：或震惊，或痛心，或忧虑。相比之下，泰国人却显得安之若素。甚至是被认为是最具民主意识的中产阶级和学生，多数人也选择了默认或支持。

　　政变不无意外地遭遇了西方社会的诟病——“政变不是好事，是东南亚民主的倒退。”泰国舆论却口径地一致反驳：“政变是解决政治僵局的惟一方法。”

　　1991，和平政变与“黑色五月”

　　在泰国这样一个笃信佛教的国家里，民主化道路仿佛从一开始就被限定在了“非暴力”的原则之下。泰国未经战火就建立了君主立宪制度，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虽然平均两年就发生一次军人政变，但多半兵不血刃。泰国的军人政权只是在国家层面上掌握政权，对经济和社会生活的干预很少。高层领导人的“你上我下”，影响不到民生，危及不到王室。

　　泰国学者桑撒卡蒂在《泰国的政府与政治》中写到，泰国人把政治视作“卑鄙、腐败、混乱的代名词”，政治家是“贪图权力、滥施职权、自谋私利、好于争吵、无所效率的人”。每当泰国发生军事政变的时候，人们常会这样解释：“政变的原因是政客们导致混乱，带来麻烦，阻碍了政府行政的平稳运行。”

　　1991年2月23日，全世界的目光都被炮火正隆的海湾战争所吸引，一场不发一弹的政变只是在媒体上留下只言片语——泰国武装部队最高司令顺通•空颂蓬和陆、海、空三军总司令及警察总监组成国家安全委员会，宣布接管国家政权，前总理差猜•春哈旺领导的文官政府被推翻。

　　美联社在报道那场政变时，将其原因归结为“差猜与军队的权力之争”。东南亚问题专家张锡镇认为，差猜•春哈旺政府“对军队采取进一步的排斥态度，这就加剧了军政之间的不和”。但按照政变领导者的说法，政变的原因是“铲除贪污腐败”，因而获得了大多数民众的认可。 与他信一样，差猜也是华人后裔。差猜是泰国12年来第一位民选总统，也是泰国经济奇迹的缔造者。然而，在泰国民众的眼中，他却是“有史以来最腐败的总理”。

　　政变发生一周以后，军方信守承诺，指定了文官看守政府。在泰国民众记忆中，军人挑选的看守内阁总理阿南•班雅拉春，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政治家。

　　然而，陆军总司令素金达的执政野心，将泰国带入了政治乱局。

　　1992年4月，素金达在大选中失利，没有进入众议院，却被任命为总理。数以万计的民众开始在曼谷示威抗议。5月，示威人数超过10万人。5月18日凌晨，军方宣布曼谷戒严，禁止10人以上的集会。军队开进曼谷，武装镇压示威者，逮捕领导示威的人。根据人权组织的报告，在前后3天的镇压行动中，至少造成数百人受伤，52人死亡，200多人失踪。

　　紧要关头，泰国政治的磐石、深受百姓爱戴的普密蓬国王出面发挥了关键的作用。1992年5月20日，普密蓬国王传召素金达和反对派领导人占隆•西里芒同时进宫。通过电视，民众看到两大对立阵营领导人伏在国王身下长跪不起。国王说：“问题发生了……血色的疯狂。人在实施暴力时，结果是不能自控的。所产生的损失是全国性的，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呢？……所以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对峙，而是面对面地交流。”

　　这次召见后不久，泰国政府在电视发表公报，遵照御令，停止流血冲突，释放占隆，素金达也随之辞去总理职务。

　　质疑声渐息

　　泰国军人用15年的蛰伏赢得了国内民众的信任，而外界也相信泰国的政变时代已经结束。而当政变突如其来的时候，各国在震惊之余，都选择了相对温和的反应方式。

　　包括中国在内的泰国的邻国们，多数在第一时间就表达了不干涉泰国内政的立场。一贯重视民主发展的欧盟虽然要求泰国“尽快恢复民主秩序”，但并没有直接谴责政变者。

　　美国的态度则显得耐人寻味。当坦克包围泰国总理府的时候，美国总统布什正在联大会议上对民主的传播发出这样的欢呼：“从贝鲁特到巴格达，人民正在对民主做出选择。”

　　在泰国总理他信被军事政变给推翻后，布什既没有在演讲中提到这起突发事件，也没有在纽约探望已被废黜的他信。只有白宫发言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白宫对这起军事政变感到“失望”。

　　美国国务院副发言人汤姆•凯西说：“政变已经是既成事实，虽然我们首先当然并不希望它的发生。重要的事情是，我们必须向前看，确保参与此事的人实现对民众做出的承诺，并尽快恢复民主。”

　　9月21日，美国《华盛顿邮报》发表题为《理想和现实相撞在布什的“自由议程”》的分析文章。文章指出，布什政府所大力推行的“自由议程”，其实只局限于布什所关注的中东地区，也取决于布什政府的喜恶，而世界其他新兴民主国家所发生突变和所遭遇的挫折，现在已被布什政府忽略和淡忘。

　　在过去几年，他信一直同布什政府关系良好，只是近来因其向反对派和媒体施压而关系疏远。“虽然他信是一个糟糕的领导人，但现在的问题是，民主并不是关于挑选胜利者和失败者，而是关于保卫制度。”美国斯坦福大学民主发展和法律中心主任麦克福尔说。

　　美国媒体猜测，布什的态度可能是他信取消在联大会议上的发言，并迅速离开纽约飞往伦敦的原因。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的东南亚问题专家翟认为，对政变合法性的质疑正在一步步消除。“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国家宣布颂提领导的军人政府是‘非法政府’。”

　　政治前途难测

　　随着泰国陆军总司令颂提及其领导的临时政权——国家管理改革委员会得到了泰国国王的正式认可，政变风波在泰国渐渐平息。

　　支持政变的泰国《新中原报》社长林宏认为，执政的泰爱泰党已经腐败沉沦，而在野的民主党和泰国党也缺乏民众拥戴的政治家。“只有让所有政客都失去政治地盘一整年，而不得不另谋其他出路，泰国政治才会霍然开朗。”林宏说。

　　仍有不少泰国民众对政变之后的泰国政治缺乏足够信心，一些人甚至认为，这一次政变是关上又打开的潘朵拉魔盒，其实际引发的问题可能比其宣称要解决的问题要多得多。

　　但是，不管各种政治力量如何消长，泰国政局发展的关键在于重回民主政治的轨道，而其中的核心问题，在于军人是否能很快地将手中的权力交还给人民，避免重蹈15年前的覆辙。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2006年第37期，总第295期，记者：王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