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

　　现在已值仲秋了，但当一根绿油油的黄瓜被脆生生拍开时，长沙的夏夜，还是从她那玉色瓜瓤的清涩芬芳里，飘出来了。

　　长沙的夏天，也应该是一个人在瓜棚下枕着蝉声，啃着黄瓜梦游的季节。就像黄瓜愿意开一朵黄花，就开一朵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她……连小人儿也不例外，该读书的读书，想逃学

　　只是这样看来，好像是黄瓜的错，好像是她在用可人的姿色和放荡的体香，在诱惑那些成年或未成年少年消磨意志似的，实在是冤枉了她，都是夏季惹的祸啊。

　　惟一沾了点边的，是她姓“黄”，可这又与她的姓有什么关系呢？她原本是姓“胡”的，李时珍说：“张骞使西域得种，故名胡瓜。”这么说来，她自西域嫁过来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后来因为犯了后赵皇帝石勒的忌讳，只好改了姓。当然，改姓黄，也不是没有一点理由，她的花是黄的，瓜大了、熟了，浑身也变得通黄。据《齐民要术》记载，在北魏时，黄瓜是要等到色黄的时候才能采摘的，大概那时的人比较敬老吧。现在人的口味都变了，瓜黄了，老了，最多只能剖开作种，抚育下一代，不然谁还想去碰她？只有那些碧绿青翠的嫩黄瓜才招人痛爱，就像某些刚发达了的男人，要做的第一桩事，就是把自家的黄脸婆晾到一边，找个小青什么的换换口味。

　　黄瓜其实是很纯洁的，一样没伺候到就长不好。我曾读过一篇趣文，若在浇黄瓜的水里洗了脚，黄瓜长出来就是苦的；如在黄瓜地说了脏话，黄瓜就会长歪。这位仁兄得出的结论是：在菜场买黄瓜应该买那种直而带刺的黄瓜，因为那才是纯洁的黄瓜。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的味道苦了，身子儿弯了，这是她的错么？难道人家纯情玉女愿意听你的脏话，喝洗脚水么？

　　多年来，纯洁的黄瓜也与美好、坚贞的爱情有关。传说中的牛郎就是在黄瓜棚下，经过七个夜晚与天上织女的交心，才结成夫妻的。因此乡间也有七夕之夜“乞巧”的说法，夜深人静之时，春心初动的少女，偷偷地猫在生长得茂盛的瓜棚下，如果她能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的悄悄话，她日后便能得到一份千年不渝的爱情了。现在你大概也明白了城里人比乡下人喜欢离婚的“歪说”了，除了那儿的男人容易富贵、发达外，大概也与他们那儿多了些钢筋、水泥，少了些绿意、瓜棚有关吧。

　　说来说去，你大概有些烦了：黄瓜终究不过是一道菜啊。是啊，不论炒、炝、拍、酿，这家伙均称席中佳肴。汪曾祺先生曾记“扦瓜皮”一菜，切、调、腌、淋，最后“扦瓜皮极脆、嚼之有声，诸味均透，仍有瓜香”。有次我们在一家星级宾馆，麻着胆子点了道“玉女宽衣”，上来一看，原来是脱了皮的黄瓜！这情景颇像某位外出公费考察的官员，在某个场合，正准备宽衣快活一番时，意外碰到了千里之外的乡下表妹，实在是一件尴尬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