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香飘四方

　　图/文本报记者梁宇

　　顺德，南国水乡，河网纵横。顺德人，依水而居，也依水谋生，依水张扬自己的智慧。南方炎热、潮湿、多雨，环境、气候、温度的特性，需要耐脏、易洗、平伏、透爽的衣服满足日常生活和工作的要求。以桑蚕织物为基，以家乡特有的“薯莨”根的汁液浸泡，再以塘泥覆盖曝晒而成的“薯莨纱”，便成为劳动者最基本的衣着。

　　“薯莨纱”的粗糙并未掩盖她先天的乌亮平挺、通爽易洗的光华，经顺德能工巧匠的改良，薯莨纱成为质地幼滑轻爽、色泽油润乌亮、穿着伏贴平顺的理想衣料，也着实风光了很长的时间。更经文人雅士点评为“香云纱”，自此声誉鹊起，成为富贵人家的宠儿。2002年北京国际时装节，这种顺德土产经设计师和模特儿重新演绎，一夜间轰动中外，成为时装界的新宠。

　　顺德伦教立交北面引桥下有一条约50米宽的河涌，河水有些浑浊。与桥上的车来车往相比，河面要宁静得多，只是偶尔有几条装满河泥的小船从远处划来，然后在桥的两侧靠岸，再将船上的河泥一桶一桶地倒进岸上的一条用砖和水泥砌好的沟里。这些河泥是做香云纱用的。全世界仅剩3个香云纱工场，其中一个就坐落在这里。

　　辛苦的一天

　　只要不下雨，工人何叔和阿顺便会在凌晨4时准时起床，在3盏昏黄的白炽灯下用竹竿将前一天白天倒入沟里的河泥搅拌均匀。这个工序大约只要十几分钟。之后，其他工人也都起床，将准备浸染的纱布搬来，灯下便开始热闹起来——开布、上泥、晾布，工序一道接着一道，仿佛黎明走来的节奏一般。

　　当飞过头顶的白鹭在空中留下几声鸣叫，河面也迎来了一天中最不平静的时刻，洗泥工序开始，此时天空已经亮起来了。何叔和阿顺都跳进了河里，娴熟地将上完泥的布抛入水中再收回来，如此反复几次，洗去布上的河泥，水中不断溅起水花，发出阵阵“唰唰”声。

　　8点左右，洗泥结束，大家匆忙吃过早餐后便戴上草帽，开始其它必须在太阳底下进行的工序。这些工序一直到太阳下山时才能完成，工人们中途只有吃午饭的时间可以稍作休息。

　　靠天的饭碗

　　由于香云纱在制作过程中不能淋雨，工人们只能看天吃饭。一旦下雨，他们便只能“休假”，但记件工资使得他们不情愿接受假期的到来。

　　9月的一个凌晨，天气并不稳定，前一天才下过一场小雨。他们和往常一样凌晨4时便准时开工，刚开始时并没有下雨，不幸的是当开布工序刚刚结束，正准备上泥，雨滴便从漆黑的夜空中飞洒下来，于是大家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再将布匹卷起扛回仓库。

　　阿顺回到宿舍，并没有再爬上床睡觉，而是找了同伴阿兵坐在饭桌前，用各自的口杯盖装了一点红米酒喝了起来，希望等一会儿雨停再开工。怎奈一等就是天亮。

　　简单的生活

　　工人们一般一年要开工8个月，除了下雨“休假”，其余的日子都得干活。工作以外的生活只是傍晚太阳下山到晚上八九点，这几个小时，来得珍贵，也来得简单。

　　多数工人放工后的生活是从一个热水澡开始的。这时，装薯莨汁的大木桶变成了最好的浴缸，洗干净后，往桶里装满热水，然后朝里一坐，热气便包围全身，一身的疲劳仿佛都被热气带走了。

　　有些工人只要看看桥上来往的车，便能满足地打发自己的闲暇。这些工人原来都在番禺榄核的香云纱工场里工作，那个工场被甘蔗林包围起来，犹如与世隔绝，相比之下伦教这里就要好多了，至少来往的车辆会让他们不那么寂寞。

　　晚上，阿顺总是喜欢叫附近的小卖部送来两瓶啤酒，喝上两口，和阿兵等几个较为要好的哥们聊聊天，然后才去睡觉。他们开玩笑说这是“穷风流”。

　　祖传的工艺

　　阿兵是从新兴来的，他的家乡盛产做香云纱用的薯莨，但水的条件无法达到要求，所以从他的曾祖父一辈起，便来到顺德番禺一带做香云纱谋生。

　　作家洁尘在写到香云纱时认为“非常讲究”，这一描述算是抓住了香云纱生产的要诀。除了对环境有严格要求，手工的制作工艺也是机器所不能替代的。

　　曾经，日本人希望用机器代替手工生产，于是专门带上实验仪器，跑到伦教去做实验，希望通过实验得出机器生产的方法。最后实验带给日本人的只有失望的结果。情况和阿兵类似的人在工场里有不少，他们经历着与前人不同的时代，却做着与前人一样的工作。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梦见自己做的香云纱被做成衣服销往各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人穿着香云纱布料的衣服，做梦的人一定会开心地笑。但是梦醒之后，他们只能又站在河边的晒地里，面无表情地传承着祖上的工艺。

　　图:

　　在薯莨汁里浸泡过后，纱布染成红褐色，然后拖到草地上曝晒。

　　题图:香云纱的染色过程都是手工完成。

　　晒地里，工人们正在用扫把扫走香云纱上的水。

　　何叔跳进水里，使出“擒龙绝招”将上完泥的十几米长布在水中自如抛洒，不断溅起水花。

　　上泥和洗泥的工序必须在天亮前完成。只要不是雨天，工人们就要比黎明起得更早。

　　洒莨水的工作需要在上午进行，而且要求洒得均匀，容不得半点马虎。

　　在木桶里泡个热水澡是工人们一天中最享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