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返乡　家室已空

　　中秋返乡家室已空

　　老红军陈立朝与部队失散后乞讨回家，到家后发现父母哥嫂均已故去

　　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

　　寻访长征老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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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长征大历史的集体记忆中可能无法被提及，但他们出生入死的个体经历应该永远被铭记。

　　主角:陈立朝

　　陈立朝，1917年3月18日出生，四川省巴中市玉山镇旭光村人。1933年农历六月初八参加红四方面军，先是在红9军25师73团1营当勤务员，后来调回团部当警卫员。参加了西征，西路军兵败后1937年中秋节回到家乡，此后一直以务农为生。

　　长征往事

　　黄猫垭大捷歼敌4000余

　　陈立朝参军的文昌宫，是苍溪县苏维埃政府旧址。红四方面军著名的黄猫垭大捷就发生在苍溪县。

　　黄猫垭位于苍溪县城东北102公里的蟠龙山梁上，山上盘龙寨和狮子寨之间的岩壁上，有一对黄色巨石其形若猫，故名黄猫垭。1934年9月，红四方面军在反六路围攻追击中，徐向前总指挥亲率红30军及31军93师从巴中出发，李先念、程世才率30军作先头部队急速穿插敌军后方，火速抢占了黄猫垭，切断敌孙震部退向苍溪的后路。

　　红30军在政委李先念、副军长程世才的指挥下连夜急行军，抢占了黄猫垭峡谷地带的两边山头。15日拂晓，逃跑敌人主力退到黄猫垭，红军全线出击，一天一夜肉搏血战，敌人全部就歼，共毙敌旅长以下官兵4000余人，俘虏敌军10000余人，缴获枪支7000余支，迫击炮40余门，获反攻以来最大胜利。黄猫垭战役大捷，标志着红四方面军取得反六路围攻彻底胜利。李先念逝世后，特地要求将其骨灰撒在了这片红土地上。

　　摘自《苍溪红军渡情况简介》

　　8月9日下午，记者从巴中市玉山镇坐小面包车，去寻访西路红军陈立朝。山路蜿蜒曲折，路面被洪水冲得面目全非，旁边是百米深的悬崖。面包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绕过几片被晒出裂缝的稻田，终于来到了旭光村。

　　七八间红砖盖的新房子，院子里晒着红辣椒，瘦弱、驼背的陈立朝，在老伴的搀扶下出来迎接，他热情地给记者倒水洗脸、拿出扇子扇风。70年前的长征往事，他记得非常清楚，一一向记者道来:“不要急，听我慢慢摆(讲)……”

　　父母吸鸦片家道中落

　　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眼看着家里败落了，陈立朝也辍学了。

　　陈立朝小时候家里有几亩地，过着还算殷实的生活。8岁时，父母送他到临村一个先生家里读书。就是那一年，父母染上了鸦片烟瘾，整天萎靡不振，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眼看着家里败落了，陈立朝也辍了学。父母到当地一位姓冯的地主家做长工，陈立朝跟着当起了放牛娃。

　　16岁那年，陈立朝听邻村的人说红军来了。放牛时他坐在草地上仰望着天，对小伙伴说想去当红军。小伙伴吓了一跳，说不管是什么军，都很可怕。陈立朝反驳说，红军为穷人做主，有什么好怕的。他甩开了“没有志气的小伙伴”，跟父母说了一声，什么也没带就去找红军了。

　　陈立朝一路打听，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文昌宫门口，看到石狮子旁插着两杆红旗，陈立朝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红旗，就站在一旁，端详了半天。门口还站着两个警卫，见他们一动不动，陈立朝就试着往里走，“干什么的！”警卫呵斥道。陈立朝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是来当兵的，两个警卫脸上由阴转晴，笑着说:“那好！”就领着他去见营长。

　　一碗红烧肉打动他的心

　　他呼啦拉一口气把肉和饭全吃完，连碗里的汤也舔干净了。

　　营长是个高大的汉子，见了面就问他吃饭了没有。陈立朝赶了几十里山路，只在小溪里喝了几口水，肚子正饿得呱呱叫，就老实回答:“穷人，没饭吃。”营长听了哈哈大笑，叫人把他带进厨房，让伙夫给他做了一碗红烧肉，还盛了一大碗白米饭。

　　自从父母抽上鸦片，陈立朝已好几年没吃过肉了。他当时对红军心里还是没有底，但看着诱人的红烧肉，“管他怎么了，先吃碗肉再说，”他呼啦拉一口气把肉和饭全吃完，连碗里的汤也舔干净了。

　　穿上红军服，陈立朝还很害怕，他听人说当兵动不动就会挨打。营长知道了哈哈大笑，安慰他说，共产党的部队不兴打人，官兵平等，即使犯了错误，也以教育为主。陈立朝开始半信半疑，待的时间久了，才相信了:“红军确实不同。”

　　和陈立朝同去的新兵有四五十人，都被分到新兵连去了，陈立朝由于深得营长赏识，被留在营长身边当勤务员。后来他才知道，所在部队的番号是红9军25师73团第1营，营部就在文昌宫。

　　被张国焘训了一顿

　　陈立朝对他的话挺信服的，木楼梯下确实不能生火，容易发火灾。

　　“当勤务员挺开心，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上战场，”陈立朝说，跟着营长，不会挨饿受冻，也不会吃什么苦。陈立朝跟着营长到处跑，见过不少领导人。

　　在恩阳时，他们住在一所学校，有一天他在楼梯口用木炭烧水，突然一个首长模样的人走过来，大声呵斥他说:“这里生火，楼梯烧坏了怎么办？”陈立朝赶紧把炉子搬到其他地方。这个首长模样的人走后，陈立朝问警卫员，才知道那就是张国焘。他对张国焘的话挺信服的，木楼梯下确实不能生火，容易发火灾。

　　还有一次在万源县，陈立朝正在收拾屋子，突然听到外面有枪声，他大吃一惊，心想怎么会有人在驻地放枪。出门一看，有两个人在山顶对着天空放枪，警卫员说，那是徐向前和陈昌浩在比枪法打燕子。

　　“营长对我挺好的，走到哪里都把我带上。”至今陈立朝想起营长，心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一方面感激营长对他的照顾，另一方面又对营长某些时候的做法很失望。

　　1934年秋天，营长垂头丧气地说他要被调走，让陈立朝收拾东西跟他一起去。开始营长被调任副团长，不久成了团政委，虽然升官了，但他并不高兴，一脸的落寞。后来，营长又被派去当教员，他很有抵触情绪，别人都出操他不去，等陈立朝给他打回饭才起床。

　　后来，营长受到了处分，不仅挨了军棍，还被派去当伙夫做饭，陈立朝很心痛，也很失望，他跟参谋长要求回团部，立刻得到批准，此后他一直给73团团长当警卫员。

　　强行绑了四个人做向导

　　他们找到了路，开拔时送走了四个人，还给了些银元作谢礼。

　　后来，陈立朝随西路军渡过黄河向西挺进，他记得部队经常迷路。印象最深的是，有次他们走一条大道，开始路非常宽，问当地人也说是去目的地的唯一道路，可走着走着，路越来越窄，变成了羊肠小道，最后消失在草地中，大家才意识到迷路了。

　　陈立朝所在的排被团长派去找向导，他们骑着马跑了十多个藏族人的帐篷，藏人看到他们，不是吓得哆嗦，就是恶狠狠地放狗出来赶他们走。没有办法，他们就强行绑了四个藏族人，回到部队的驻地。在翻译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路，部队开拔时送走了这四个藏族人，还给了一些银元作谢礼。

　　那段路非常艰苦，荒无人烟，过大草地时，他们每人只带了15斤干粮，根本不够，士兵们饿了七八天，走都走不动了，一匹军长驮毯子的马都被士兵偷偷杀掉吃了，因为大家太饿了，军长也没有去追究。

　　机智逃脱敌人的魔掌

　　“我们吓破了胆！”陈立朝说，几个人商量后连夜分头逃了。

　　1937年初，73团与国民党军遭遇，被打得很惨。由于他们是步兵团，而敌人全是骑兵，每次战斗都会死很多人，他们的子弹也不多了。

　　一天，陈立朝等十个人到山上侦察，走了三天突然遇到了敌人骑兵。他们边打边躲，中途有两个战友走散了，陈立朝和其他七个人藏在山上，“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枪声了，我们才知道与大部队失散了。”枪里没有子弹了，又怕被敌人缴获，他们就把枪拆散了埋起来，然后向部队的方向找去。

　　“运气不好，又遇到了敌人，”陈立朝说。当时敌人的骑兵出现在面前，举枪对着他们，把他们身上的伙食费都搜了去，然后问他们带了武器没有，陈立朝撒谎说被前面的国民党兵缴了，对方发现他们确实没有武器，就让他们跟在马后面走，说要带他们参加国民党部队。

　　敌人骑马跑得快，他们在后面跟着，越拖越远，不久就看不到敌人的踪影了，他们暗自庆幸逃脱魔掌，没想到第二天敌人骑兵又过来找他们，见他们还在路上，才放心地离开了，临走还安慰他们说，到了他们那里有吃有喝。

　　当天晚上很冷，陈立朝找到一个土窑，和战友们在里面生火取暖，火光引来了附近的老乡，好心的老乡提醒他们说，国民党抓到红军就要活埋，让他们千万不要跟着国民党走，“我们吓破了胆！”陈立朝说，几个人商量后连夜逃了，8个人目标太大，他们就分开行动。陈立朝沿路乞讨了一两个月到黄河，然后往四川方向走，他只记得回到家乡时正是1937年的中秋节。

　　一家六口全饿死了

　　他推开门一看，家里布满了灰尘。一家六口在他出门后一年里全饿死了。

　　看着自家的茅草屋，一路的艰辛涌上心头，陈立朝放声大哭，喊着父母和哥嫂，但没有一个人答应，他推开门一看，家里布满了灰尘。邻居闻声赶来，告诉他一家六口在他出门后一年里全饿死了，“就我一个人了，”陈立朝伤心地说。

　　在族人的安排下，陈立朝到一个姓陈的地主家当起了养子，其实就是帮工，两年后叔伯帮他找了一个亲事，成亲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铺盖都是借的。

　　解放后，陈立朝因为当过红军，分到了祠堂的两间屋子，还当上了村里的生产队长，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起来。如今他家四世同堂，有十多口人，其中有六人在外打工，每年都寄钱回家孝敬他，所以相对于邻居，他家的生活算好的了。

　　尽管已经89岁高龄，而且患有严重的风湿，背也驼了十多年，陈立朝仍坚持干农活，还做一些手制品送到镇上卖。

　　采写/摄影:本报特派四川记者冯悦

　　图：

　　陈立朝的背驼了十多年，最近一年竟然伸直了好多，邻居说他返老还童了。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