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飞蛇行的人文

　　湖南，古属楚，楚人的文化就是道家文化。楚人血性的原始本能，奔突的生命冲动，将道家文化所强调的自由、自我、自然演绎得淋漓尽致——这质朴的真性情蕴结沉淀，绵延成一股峻切而温情的楚风。

　　庄子是道文化的大家，人用“鸽子的温柔宽仁+蛇的冷酷犀利”评价庄子，而湖南人的情怀正是如此，在山水间如鸽般恩戴每一个角度的仰望，如蛇般捷行于每一寸魍魉之地。

　　恰如湘女多情的眼神，恰如麓山的片片红叶，恰如凤凰古镇的蓝印花布……湘江岸的人们一直都在用他们如鸽的仁怀抚慰那些卷了边的有折痕的心灵。

　　韦庄曾用“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来表达一个异乡人对江南的依恋，竟痴到不想还乡，因为“春水”、“画船”，更因为“垆边人似月”，因了这身为江南女子的“似月”，更因了湘女特有的“多情”，湖南的人文多了很多别致的柔和。我的一位北方朋友在给我的信里描述过一个替他买了一张车票的湖南女孩：“她的眼里仿佛翕了两扇小翅，静静的，忽而又飞起，‘扑腾’，望我一眼，走了。”女孩的妩媚与大方可见一斑，“静静的”帮助了一个异乡人，“扑腾”一声就走了，她读懂了异乡人的一颗心。湘女之多情，恰到好处，不黏腻，让人留恋；不生分，让人向往。湘女直爽，就像丘陵里的山风那么可爱；湘女灵秀，就像碧波里的芙蓉那么清雅。这样的山水湖南，调养出了这样的韵致女子。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的《山行》中这脍炙人口的一句诗记的是潭州岳丽山，即今天的长沙岳麓山，全诗借红枫所表达的生命热情一反秋心之肃杀冷倦，醇厚安然的风度素为后人称道。湖南的大多景致都能给人一种广涵大气的感觉，你来看岳阳楼观洞庭湖，楼上的你面对接天湖水，会悟出范先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感慨是从何而来；来游我们的武陵源，“层岩涌塔，石并赭赤”，真可谓奇甲天下；来登这里的南岳衡山，“青冥结精气，磅礴宣地脉”，处处氤氲着道家文化的气息；来祭这里的炎陵，“巍巍罗霄，涛涛洣水”，拜宗问古，溯游文明之源。来过，品过，你是否有想起泰戈尔的“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呢——在这里体味自然的大爱后，你才能真正感受到生命背后的渊默，厚重。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谁都知道这笑得如此倾国倾城的人，是杨贵妃，但知道根据《长恨歌》诗意绣制的《杨玉环》的人却不多，这幅刺绣作品是湘绣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研制出的刺绣新工艺“双面全异绣”的代表作，人们称之为超级绣作。湘绣以其精湛的绣艺带动了湖南其他布艺的步出“闺门”。沈从文先生的《边城》大家一定读过，凤凰古镇上随处可见的蓝印花布想必也是知道的，蓝印花布柔软透气，花纹质朴精巧，买一方蓝印花帕子，摩摩你的颊，或许闻得到小翠那清甜美好的气息；还有土家族人引以为傲的中国“四大名锦”之一，土家织锦。在民族文化代代相传的聚居区，能歌善舞的村民热情招待，土家族人朴实刚烈的性格跃然“锦”上——湖南经典而多元的民间艺术所传递的人文情怀值得我们所有人来疼痛，呵护。

　　如果说这所有的柔软使得劲悍的楚风隐现丝丝灵气，那么，拧成这“劲悍”的，是什么呢？

　　——恰如湖南将帅们的勇猛无畏，恰如湘土文人的“笔刀心剑”，恰如湘水才俊的睿智敏行……楚地用他如蛇的心目藐视邪恶，洞察莽苍。

　　“惟楚有才，于斯为胜”。众所周知，湖南开发得比较晚，并不是一个有着深沉文化渊源的大省，但其以一手好文名闻天下的人数不胜数。湖南文人众多，而且湖南文人既有一股朴实可爱的蛮劲，又有楚地文化人敢为人先，不入垢地的特殊品质，所以才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之清扬不羁；才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谭嗣同之热血澎湃，才有“飞蛾扑火，非死不止”（瞿秋白）的丁玲之执着坚定。湘水养育的湖南文人在纷繁复杂的俗世中摸爬滚打，从不甘昏噩，从不曾退却，他们摈弃了穷酸腐旧之气，以笔为戎，将心作戒，是他们的睿智与骄傲使我们保留了作为炎黄子孙敢于自豪的本质，更是他们的执守与开拓使我们在回望与期待的时候坦荡诚实，胸有成竹。

　　“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一提这句话，就知道说的是湖南人。且不说在这片土地被称为“湖南”之前的楚地将相，就看我们民族历史的关键时期，湘军那股誓以我血溅刀丛的壮烈：从曾国藩领导的重要湘军将领左宗棠﹑刘锦棠以及后来成为淮军首领的李鸿章等湘系政要到辛亥革命时期甘为民族振兴抛头颅，洒热血的赤胆英雄，再到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湖南将帅们“指点江山”的不尽风流——无一不是骁勇善战，名声显赫。湘军的勇武多谋使得他们在战场上独拓一片天，可见湖南人的“蛮”是热血之蛮，更是有“道”之蛮。我欣赏这股子“湘蛮”，就像猛蛇之长驱直入，身手敏捷，你看它盯准了，眼神像利剑一般，身子迂回，卯足了劲一举制胜。你可以听得到蛇骨在铮铮作响——是不是酷似战场上的湖南人？

　　有“沿海的内地，内地的前沿”之称的湖南近年来发展迅速，在一度经济发展偏冷的状态下完成了碧玉女子一般的转身。现在，湖南特色产业，新兴产业和支柱产业三项并举：少数民族产业以及乡边区域经济发展渐成规模；文化产业异军突起，实施了报业、广电、出版、文艺演出“四轮驱动”战略，经营得有声有色；有色金属以及石化等重工业正在探索和尝试现代经营管理方式和组织形式，以求协调发展。其中，准确的市场定位与宽松的政策环境使湖南传媒业别具风流。中国的金鹰电视艺术节，中国的湖南卫视，中国的“超级女声”——在湖南。你必须承认，你曾经欣赏或者正在享受这片天空给你带来的快乐。湖南人看到了人们越来越多样化的文化消费需求，看到了社会进步为文化产业提供的条件和机遇。有幸，湖南人生了一双炬目。

　　洞庭湖之南，24°N～30°N，108°E～114°E，六个经度之宽，六个纬度之长，形似奇葩一朵——这就是地图上的湖南，独一无二的一方水土。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文，一方人文成就一方发展。

　　感谢朗朗乾坤下的九州热土，生就一个湖南，生就6697万湖南人，生就我们鸽飞蛇行的人文，感谢，我们才懂得深爱，敢于痛恨；胸怀真切，心有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