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子鱼、碧玉盘与护身符

　　封建社会，有个本质特征，那就是官的命运由官来决定。最大的官，当然是位于九五之尊的真龙天子，他决定着朝廷大臣的命运，别的官，特别是地方官员，他们的命运常常由他们的上司来决定。为了官做得安稳，为了让官的头衔给自己带来滚滚的财源，一句话，为了官运亨通，一些当官的便常到决定自己命运的上司那里讨个“护身符”来。《红楼梦》里靠夤缘当了官的贾雨村，一到任，原先葫芦庙里那个小沙弥，现在做他门子那个人，就不忘提醒他：“大人荣任到此，难道就没有抄一本本地的‘护身符’来不成？”

　　如果皇帝老倌能给自己一张“护身符”，当然是最佳选择。但是，能跟皇上套上近乎的官能有几个呢？再说，现官不如现管，所以一些官儿还是很讲实际的，他们常到上司那里去讨“护身符”。

　　当然，讨来个“护身符”也并非是件易事，这，要靠对上司低眉顺眼的阿谀奉承，还要靠用金银珠宝、珍奇希罕的物件去孝敬上司。同时，也不能忽略按着惯例给皇帝进贡。但毕竟投靠、攀附上司更直接更有效用。翻阅几本古书，看到当时官场送礼一种很有趣的现象，即将“上品”送给顶头上司，而将“次品”进献给皇帝。

　　这样的例子很多。南朝宋文帝时，义康总专朝政，四方馈遗，“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品供御”。一年冬月，宋文帝吃柑桔，“叹其形味并劣”，义康却脱口而出“今年柑殊有佳者”，并给皇上送去一些“形味毕佳”的柑桔。皇帝心理很不平衡，不久罢了义康的官。南宋奸相秦桧，可比义康狡猾多了。秦桧夫人王氏，常到宫中与显仁太后唠家常，一次，显仁太后抱怨：“近日，子鱼大者绝少。”王氏说：“妾家有之，当以百尾进。”归来，告诉秦桧，秦桧怪她失言，想了个计谋，“进青鱼百尾”。显仁太后抚掌大笑，“我道这婆子胡说，果然”。原来青鱼的样儿，很像子鱼，只是个头更大些。

　　清代的和珅，权倾朝野，炙手可热，下面的官也是常将好一点的东西送给他，差一点的进献给皇帝。进献给乾隆的碧玉盘，“径尺许”，而孝敬和珅的碧玉盘，“径乃至尺五寸许”，色泽也比乾隆皇帝的要好上许多。

　　一些官员用比效忠皇帝更甚的心情巴结他们的上司，自然博得上司的欢心。有了可以保住自己官位的“护身符”，自然也就更加胆大妄为地搞什么权钱交易，贪污受贿也就成了官场的家常便饭。这些官员也有“堂而皇之”的理由，不贪不占，拿什么去孝敬上司呢？上司也说，不保护他们，家中哪会有滚滚如水的财源？

　　这样，在封建社会惩治贪污往往也就成了一句空话。还是以乾隆年间为例。乾隆皇帝惩治贪污的决心不谓不大，手段也不谓不严厉，但是，你皇帝老倌愈是大喊惩治贪污，一些官员“惧罹法网”，便愈是极力寻找“护身符”，为讨到“护身符”，愈是“皇皇如不及”地去“征求货贿”。再说，乾隆后期，政事多委诸和珅，许多重大贪污案件也交和珅查办，和珅能把孝敬给自己的碧玉盘比进献给皇帝的还要大上半尺的人送上断头台吗？从和珅那里讨到“护身符”的官还不一如既往地去贪去占？对此，清人薛福成在《庸庵笔记》里说了句令人十分震惊的话，“然诛殛愈重，而贪风愈甚”。

　　或许，也可以这样说，官的命运如果由官来决定，当了官就能讨到“护身符”，不管是古是今，是中是外，惩治贪污哪怕喊得震天价响，恐怕都难以取得令百姓满意的效果。

　　[作者：赵亚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