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文/LiLi

　　哥哥面容敦厚，本籍宿迁，虽然身材魁梧，却文质彬彬温和有礼。

　　哥哥自幼乖巧优秀，小小年纪已通读《三国》。不想高考几分之差，哥哥未能如偿考入北大，后来调剂到上海，虽然也是重点，可是哥哥依旧很有些心有不甘。又未料大一新

　　大一时，哥哥有了自己的初恋。他会在上海流火的夏天，骑车横穿整个城市，只为送心爱女孩一盒漂亮的草莓——鲜艳的草莓淋上雪白的色拉酱，看上去是那么可爱，像她玫瑰色的脸颊。

　　哥哥的单纯天真，让他得知女孩竟有男友后，选择依旧一如既往的待她好——或许身处异乡，没有什么比爱情更为暖和的了，即便，即便是只能保留一丝幻想。可是女孩的最终放弃，让哥哥仿佛从云端跌落深渊——那个夏天，哥哥落荒而逃，在老家废人一样整日昏睡，任谁都不理睬，整整半年才恢复常态。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失恋而已。

　　再度回校后，哥哥开始刻意让自己的生活异常充实：每天跑步、洗冷水澡、背词典、读口译，外加选修第二专业。毕业那年，哥哥顺利拿到了机械和法律两个学位。一年后，哥哥考上了倾慕已久的中文系研究生，师从名师。

　　故事到这里，貌似圆满。

　　同年秋天，哥哥认识了一个名字亦如秋天般美好的女孩。她的眼睛这样干净，让他再一次有了走下去的念头。只是，未曾料到，不过短短两个月，伊的单纯已无法聚焦自己的目光。哥哥提出分手，而女孩的泪眼婆娑，触痛了自己脑海深处的回忆，何其相似何其无辜——哥哥觉得自己太过无情，毕竟是自己先追的她。心有不忍，复合，再分手，就这样分分合合反反复复，最终彼此疲累不堪。

　　哥哥由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变得异常沉默，又一次选择从上海消失。春节前，哥哥回沪，诊断为躁郁症，即是躁狂加抑郁的双相情感障碍。生性高傲的哥哥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他关掉手机、拔掉网线、无视医嘱，试图以拒绝承认来拒绝面对。

　　哥哥太习惯所有压力一个人扛，忍受不了言行和理想的丝毫出入；从小的出类拔萃和父母的莫大信任，无形中成为自身沉重的负累；而曾亲历的疾病、学业和感情的不顺，又似乎让生活甚至将来的人生充满了无可预知——这一切，在哥哥心里积累起莫名却难以排遣的焦虑、愤怒、悲伤和绝望，最后让他一败涂地。

　　哥哥的眉头越来越紧，身形越来越臃肿。他刻意让自己的心变得冷漠变得坚硬，把别人待他的好视作理所当然，把别人的感觉伤害选择离开视作对自己的抛弃——26岁的哥哥，在亲友万般无奈的宠爱中，终于将自己放逐成了一个任性的孩子。

　　奇迹发生在9月，那个笑容百合般芬芳的女孩，是哥哥内心深处惟存的一丝柔软。为着伊不远千里的探望，为着伊心痛的眼泪，也为着伊仿佛此生不能再见的决绝——惟恐再一次的错过，10月，哥哥狠狠心来到上海。

　　像再次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哥哥开始减肥、看医生、着手论文，重新追赶自己的人生。苛求完美打败了哥哥，而讽刺的是，恰恰是彻底认识到自身的平凡和普通，让哥哥再次站立并振作了起来。

　　哥哥曾说，那样的绝望缘于内心的异常羞耻。在我看来，真正的羞耻并非是感觉羞耻本身，而是拒绝去承认羞耻背后，每个人于能力或于道德上的渺小、软弱，和卑微无能——佛说，魔自心生，莫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