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和你在一起

　　薛峰

　　我送西西回家的时候，我们正在构思一部长篇小说——不要觉得我们很有才华或不知天高地厚，我们是被逼迫的。西西执意要主人公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而我只有按照她的意思把故事情节编得感人一些了。快到门口时，我停住了，说：“就到这吧。”她欢笑的脸一下子黯淡下来，说：“好吧。”不是我不想把她送进屋，也不是她不欢迎我，而是她的父母

　　西西是我大学的同学，我们都爱好文学，在共同读书的时候共同创作，然后又一起把文章投出去。有时我们的文章会同时发表，并且是在同一个杂志同一期上，甚至有一次我的一篇文章和她的一篇文章在一张报纸的同一个版面发表。西西笑嘻嘻地说：“读者在读到这两篇文章时，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想到它们的作者竟是这样关系的两个人。”我呵呵地笑，那一会儿幸福在我们心中涌动，觉得一切都十分美好，天高云淡，轻舞飞扬。

　　可是，当西西把我介绍给她的父母时，他们的表情深深地刺伤了我。我知道我的个子矮，又黑又瘦，家在贫困的农村，无法与西西般配。是呀，西西家就在这个城市，父母都是有优越工作的，并且西西本身是那么好。那天，尽管我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对方的不屑和鄙夷让我觉得自卑。我对西西说：“我的自尊已经没有了。”她拉着我的手说：“让你受委屈了，放心吧，我会和他们战斗到底的。我喜欢的是你，只要我喜欢，谁也阻止不了。”看着她坚决的样子，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后来我又去过她家几次，但都是不欢而散。有时候在悲伤绝望之时，我想就这样算了吧，可是一看见西西姣好的脸庞，我所有的意志都崩溃了。

　　再后来，西西告诉我，她父母说了：“你们不是有共同爱好吗？只要你们能在两年内出一本书，我们就同意。”由这句话的语气可以看出，这只是一时的气话罢了。但西西却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他们这样说了，哪怕是气话我们也要去完成，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构思长篇小说。那时我住校，西西回家。可为了写作，她把铺盖搬到了学校宿舍。白天我们正常上课，晚上便躲在图书馆里。她写第一章，我写第二章；我写第三章，她写第四章。我们一起编织着故事情节，一起为人物的悲喜而悲喜，为人物的遭遇而忧心。冬天的夜晚，走出图书馆，已是深夜了，寒风吹彻，我们走在校园里长长的小路上，相互鼓励。

　　在那一段时间，本来就瘦弱的我，体重又迅速地减轻。每天的三顿饭只吃中午一顿，夜晚回到宿舍，肚子咕咕地叫，便泡袋方便面充饥。因为那一阵子，实在是囊中羞涩，生活艰苦到了极限。

　　三个月后，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我们终于把书稿写完了。可我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对年轻的我们来说，心中一会儿充满激情，可一会儿眼睛里又闪烁着迷茫。在那些失落的时刻，都是西西来安慰我。而她自己，心里又承担着怎样的重担啊！

　　4月初，我们把书稿寄给了一家出版社。无论出版与否，我们想多试试。我们没有目标，我们只知道向前。

　　这天午后，楼下的阿姨喊我去接一个长途电话。我匆忙地跑下去，心跳得很厉害，因为我猜测着这个电话一定与我们的书稿有关。是出版社看不中我们的小说要退稿吗？我忐忑不安。

　　握着话筒，对方说：“书稿收到，正在终审，请等候通知。”

　　我把电话内容复述给西西，问她将有什么结果。

　　“他说话的语气怎么样？”西西问。

　　我说：“很平静吧，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放心，我们肯定有好运气的。”她说。

　　“可是，如果出版不了呢？”我突然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让西西沉默了，她低下头，我看见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西西，这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为了我她受了多少委屈啊！她最喜欢旅游，可我从没有带她出去过，令我惭愧的是在记忆中我就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而她，给我的太多了。她一直在隐忍着，在青春的光阴里，她的心因为我而没有轻松和畅快。

　　夏天来了，天气一点点变热，空气中悬浮着灰尘。在这样的季节，我的心情烦躁不安。而我们又面临着毕业，大学生活即将结束了，校园里到处都弥漫着分别的伤感气息。我在想毕业了我和西西何去何从呢？我们的书稿无法出版，她的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事情。面对我们的，难道只有伤痛欲绝的离别吗？

　　6月，西西去参加一个招聘会了，我在制作毕业简历，但坐立不安，像着了魔。没有风，空气很沉闷。

　　楼下的阿姨又喊我接电话，我刚拿起话筒，耳边就响起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书稿通过终审，即将出版，现预付稿费3万元。”

　　“是让我拿3万吗？”我问。

　　“不，是我社先付给您3万。出版后根据销售的情况，还会增加。”

　　我站在那里，望着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四周嘈杂的声音瞬间都静止了。我的腿忽然有点儿发软，我急忙把自己移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这是真的吗？”我问。

　　“是真的，书名定为《永远和你在一起》，两个月后可以看到样书。”

　　接下来，他又说了一下出版的具体事宜，如何交纳版税等，可我没记住一句。谈话一结束，我就跑上楼，我浑身抖动不止。

　　等稿费寄来后我一定要带西西去旅游，去看大海，这是西西的一个梦想，我们要在海边许下我们爱的诺言，我们要让大海见证我们的爱情。可是，在西西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两个小时吧，我在屋中来回走动，无法平静。

　　西西参加招聘会回来已经是6点多了，树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一边放下手中的材料一边问：“今天收获如何？”我没有回答，而是上去抱住了她。她吃惊地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怎么了？”

　　我搂着她的腰，跟她详细地讲了下午的电话。她慢慢地看着我，好像没听明白。于是，我又说：“我们的书要出版了，我们将有3万元稿费。”西西缓缓地张大嘴，双臂勾着我的脖子，喃喃地问：“真的吗？”然后，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而我，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