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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武:西南联大那7年……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15日10:52 南方日报

  何兆武:西南联大那7年……

  《上学记》追忆美好读书时光,相比之下,今天的教育体制是一种醒目的倒退

  近日,著名学者何兆武的口述实录《上学记》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引发了学界的深思。本书回顾了他从小学到大学的经历。何兆武称,在西南联大的7年,是一生中最惬意、

最值得怀念的好时光。《上学记》对读者的冲击,更多的还是老一代人的读书环境和后来读书人的环境之间差别的冲击,这种差别如此之大,以至于彻底改变了后来几代人的命运。著名学者雷颐评价说:《上学记》的内容非常丰富,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应该看,尤其是主管教育的人。就本书涉及的人与事,记者采访了何兆武先生。

  何兆武先生的卧室很简朴,甚至有点杂乱,一张书桌,一个单人床,床对面靠墙有一排书柜。去年,他散步摔了一跤,住院动手术的时候,老伴也患病被送进了医院,不久就去世了。何兆武没能见到老伴最后一面。在讲述这些经历的时候,何兆武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看得出,那是一种洞悉世故人情之后的超脱和释然,让人想到庄子鼓盆而歌的故事。

  四次转系

  记者:您在西南联大读了四个系,首先上的是土木工程系。为什么你会选择这个专业?

  何兆武:我看了丰子恺《西洋建筑讲话》以后,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就选了这个专业。因为那时的西南联大没有建筑系,所以入了土木工程系。现在我知道自己不能学建筑了,因为不会画画,学建筑要画得很好。你看一座楼,要能很快把它画下来,这需要很高的绘画水平,我没这个天赋。

  记者:这就是转系的原因吗?

  何兆武: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它离人文太远了,因为那时还在打仗,我关心历史,关心战局,而土木系与这些都没有实际关系。本科毕业的时候,我拿到的是历史系的毕业证。当时正是二战的时候,我对世界政局有兴趣。

  记者:那后来为什么又迷上了哲学,并在不长时间之后又转到了西洋文学系?

  何兆武:历史系毕业以后,我受好友王浩的影响一起念了哲学系,学了不到一年,后来得了肺病吐血,有半年没有上课,因此,我学哲学的时间实际上只有几个月。在肺病期间,我读了丁尼生、勃朗宁、雪莱、拜伦、济慈等人的诗歌,很欣赏丁尼生的人生观,所以在第二年转入了西洋文学系,跟着吴宓读研究生。这正是王浩所说的第二条路。没多长时间,吴宓因为与人闹人际纠纷而离开了,我就跟着美国人罗伯特·温特学文学批评。因为我想搞点文学理论的东西。

  记者:现在回想起来,你为什么会频繁转系?

  何兆武:这时我的兴趣点比较多,思想不“定性”。

  记者:为什么你认为西南联大这种允许自由转系的制度很优越?

  何兆武:我刚入学的时候才18岁,那时你不太知道自己真正的兴趣在哪里,一个系真正要学习什么,将来能干什么。我认为,允许自由转系可以让学生真正了解自己的能力和特长。

  记者:西南联大是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你认为它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何兆武:自由。在西南联大,无论是教授还是学生,都享有非常高的自由。邹承鲁院士的话我非常赞同:“西南联大的民主作风和重庆不一样,不仅在学术方面有一定的自由度,在其他方面也有一定的自由度。西南联大具有民主传统,这一点不应该被忽略掉。”

  环境改变人

  记者:这种自由反映在你身上,它给你带来了什么?

  何兆武:一个人的青年时期是他思想形成的时期,到了中年以后我想不太容易改。我在西南联大那种环境下受的教育,很难跟它一刀两断。甚至那些伟大的人物都是这样,比如毛泽东的思想都是青年时候就有的,到了晚年并没有改。西南联大是一个非常自由、民主、宽容的环境,所以到后来环境改变了,我非常不自在。比如,历次运动都要人人表态,这个就很讨厌。

  我看王蒙的回忆录写他那代人崇拜苏联,使他们在精神上有了一种苏联情结,现在割断还是很困难。我也是这样,这就像一个人的方言很难完全改变一样。年青时候的抱负彻底改变确实是很困难的。包括我后来在“地下工厂”翻译卢梭(社会契约论)、帕斯卡尔(思想录)和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等人的著作,也是早期兴趣所在。

  记者:那么在应对你后来遇到的各种变故时,思想又是怎么“转弯”的?

  何兆武:我是很唯物的,要求生存是人的本能。你在夜晚走路,碰到一个人拿着武器抢劫,让你拿钱,你可以跟他斗争,但你何必为了斗争陪上一条命呢?你没带武器,他捅你一刀,你很不划算。如果你确实有把握可以把他制服,那你可以跟他打。我的原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跟他对抗,被打上一顿也犯不上。我也是这种态度应对后来的变化,我想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是本能的。我在历史所,查“五·一六”反革命阴谋集团的时候,我们历史所恐怕有一半人都是“五·一六”,都承认了,只有两三个人不承认。其中跟我同组的杨超,他因为不承认,后来落得一个自杀的结果。当然,他表现了自己的气节,可是我想,你要是承认了也不必深责,不承认就是这个下场。你要要求那么多人都自杀,这也不尽情理,求生存表示人的本能,不必苛责。

  记者:但是,这里也有一个消极、被动和积极主动的问题,比如,你在书中提到了冯友兰先生。

  何兆武:冯友兰在应对变化时是积极、主动的,我是消极的。比如他后来跟江青到天津去,那时他80多岁了,完全可以不去,但他自己还是很主动的去,还是想立功。后来到了天津生病了,不能去开会,躺在床上写了好几首《咏史诗》阿谀奉承。这完全可以不做,因为没有人强迫你写这个。有时候,有人强迫你写东西、表态,那你没有办法,你只能写。我想江青也没有强迫他,那他何必这样呢。冯先生解放前也是这样,捧当权派,也是高举紧跟。这是个人的选择。他愿意那么选择,他对这个有兴趣。就好像过去的读书人考科举,写八股文,尽讲孔孟之道,你也不能说他怎么样,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

  乐天知命

  记者:读你的这本书,可以感觉你的心灵已经达到了一种“真自由”的境界,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何兆武:你说得过了。人对自己应当有自知之明,你没那个本事,痴心妄想有什么意思?我想升官发财,没那个本事,老那么想不是自寻烦恼吗?我不是什么豁达,你应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还有,我老伴去年过世了。她晚年呆痴了好几年,也不认识人了。那种情况,实际上就已经是死亡了。人老了总是要死的。像我这一代人,早年比较顺利,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到老了还是默默无闻,那你也还得乐天知命。如果还要去奋斗,那就是阿Q精神了。

  记者:那么,你为什么不同意现在出版《上班记》?

  何兆武:文靖跟我聊天,聊完了我跟他说了,这个等我死了你再处理,算是你的著作,怎么弄我没责任。因为我没有当过官,有些事情并不清楚。另外,这里面牵涉很多活着的人和事,实话实说了对他们不大好。

  记者:邹承鲁院士提出重办西南联大,你认为可行吗?

  何兆武:不可能了,时代不同了。

  怎么看待国学热

  记者:现在国学很热,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何兆武:我不赞成“中学”、“西学”的提法,所以我也不赞成所谓的“国学”。每个国家都有“国学”,都要去宣扬它的国学吗?马克思是哪国学?他本人是德国人,但著作却是在英国写的,它应该属于“英学”还是“德学”?我同意这样的说法,真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不应该戴中学、西学、国学这种帽子。国民党反对马克思最主要的论点就是,马克思是德国人,它的理论不适合中国的国情。

  记者:如果按照你的这个逻辑推演,你也反对文化霸权的说法?

  何兆武:我觉得,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西方比我们先走了一步,有些东西我们要向它学习。如果我们先走了一步,也是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做出了贡献,他们也可以学我们。

  思想改造就是一种霸权,你这么想,我那么想,如果我认为你的思想不好,我可以不接受;如果你的思想比我高明,我就接受。这里无所谓霸权不霸权的问题。

  本版撰文/特约记者张弘

  摄影郭延冰

  图:

  何兆武

  何兆武,1921年出生,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先后就读于土木、历史、哲学、外文系。1956年到1986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1986年以后,任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译有卢梭《社会契约论》、帕斯卡尔《思想录》、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罗素《西方哲学史》等,著作有《历史理性批判散论》、《历史与历史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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