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丕志
一些川剧演员有一种绝活，叫做“变脸”。演员在台上表演，眨眼间变出一个又一个的不同脸谱，令人眼花缭乱，拍案叫绝。我想，变脸是一门艺术，当官也是如此。我当了多年的局长，不知不觉地学会了变脸术，我的脸色会根据需要灵活机动的变幻，其花样品种要比舞台上的演员多多了。
在下级面前，我总是保持着一种十分严肃的表情。机关是讲求地位、级别的地方，领导要有领导的样子，下属要有下属的样子。当领导的需要讲求端庄严肃，保持一种威严。架子大、高高在上不好，但没有架子也是万万要不得的。如果当领导的和下级在一起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人家就不拿你当局长了。所以，保持严肃的表情是我的一种工作要求。我发现，我一走进单位的大门，脸色就不由自主地变得异常严肃起来。这时，我由一个普通人变成了局长。我分不清我的脸色是发自内心，还是在表演，我也分不清这是真实的我，还是伪装的我，反正我感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我的严肃表情可分为多种。有时面无表情，深沉严肃；有时面沉似水，令人窒息；有时面如冷霜，使人胆寒；有时面色铁青，怵人心魄。每种脸色都有不同的用途，我会根据不同情况，随机地予以变化。我的手下人很会看我的脸色，他们会根据我的脸色判断我的态度，从而做出不同的反应。所以，在很多时候，我的手下人向我汇报一件事情，没待我表态，他们就明白该怎么办。因为，在我的脸色上会写得清清楚楚。如果不会看我的脸色，那么也就别想在我的手下干了。
我很擅长笑。笑的学问很大。笑有多种。有深深的笑，有浅浅的笑；有浓浓的笑，有淡淡的笑；有开怀的笑，有窃窃的笑；有憨憨地的笑，有奸滑的笑；有聪明的笑，有愚蠢的笑；有真诚的笑，有虚伪的笑；有甜甜的笑，有苦苦的笑；有城府的笑，有幼稚的笑；谦逊的笑，有高傲的笑。不同的笑有不同的用途。比如，上级来了，我就要好好地展示我真诚的笑脸，以表现出我的极大忠诚和热情。此时，我的脸色如一朵刚刚绽放的鲜花，美丽、灿烂、多情。我要从脸上告诉上级，我是多么的欢迎上级的到来，我对上级是多么的尊敬和崇拜。上级的到来是对我的一种赐福呀，我的每一个细胞都笑起来了。给上级留下一个好印象太重要了。就是上级批评我，我也认为是对我的一种奖励。因为，上级看到你了才会批评你，如果上级看不到你，根本不会批评你。所以，上级的批评也很难得。有道是，脸是心灵的窗口，很多人不讨上级喜欢，主要原因是在脸色上把握得不好。有的见了上级，不住地傻笑，像是没有见过大天似的，让上级瞧不起；有的面色紧张，神情呆滞，给级一种笨头笨脑的印象；有的皮笑肉不笑，笑得勉强，给人一种缺乏诚意之感。这样都不会给上级好印象。如果上级对你的印象不好，那么你的前途也就没有指望了。所以我这方面格外注意，并且注意不断地加强训练。每次上级来我这里，我都表现得成熟稳重，热情奔放，让上级感到我十分真诚，有礼有节，是个人才。有一句言叫细节决定成败，确实如此。我要让上级从我的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一个笑脸，看出我的才能，我不是庸碌之辈。
我经常发火。我是局里的一把手，我就是权威，权威就是我。谁要是不按我的意图办事，我的脸色就会骤变，大光其火。有时我拍桌子瞪眼睛，有时我暴跳如雷，声嘶力竭，有时我破口大骂，口无遮掩。当然，这是我的特权，其他人是坚决不可以这样的。我发现，我一发火，大家都十分害怕。一个个有如小学生，面对老师的严厉训斥，怯生生，胆怵怵，甚是服贴。一次，我发了火，新上班的小张被吓出了毛病，愣是不敢上班了。说是一见到我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我听了后，感到很可笑。我说，我也不是老虎，难道会吃了你不成。我想，发火就是“发威”，让别人害怕，别人越害怕，说明你发火发得越有水平。当然，发火需要掌握频率，如果天天发火，大家就不会把发火当回事了。所以，我总是每隔几天时间发一次火，让大家知道我的厉害。我常在大会上发火，借助麦克风的力量，把“火”放大，以起到良好的威慑作用。别看我在单位随心所欲地发火，但我从不在家里发火。因为，我在家里就不是局长了，我是老婆的出气筒。所以，我尽量不去招惹我的老婆，免得她借机挑起事端，向我发火，不依不挠。可惜呀，我在局里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神气十足，到了家里，成了灰头灰脑的可怜虫。
我善于激动。对于一些触动感情的事情，我常常流下真诚的泪水。一次，我们单位解除了一名中年职工的劳动合同，我流泪了。我深知，一个在机关工作很久，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到了社会上谋生，是一种多么艰难的事情。那个被解除劳动合同的职工见我流了泪，他的泪水也汩汩地流淌下来。他说，没有想到局长的心地这么善良。原本自己就此上访，现在看到局长流了泪，决定放弃上访。我想，这实在太好了。我最头痛的事就是上访的人太多了，弄得我不得安宁。要是能够化解员工上访问题，我多哭几次也没有问题呀。其实，我的哭功是天生的。一次，有一个电影剧组决定在百姓中选一个临时演员演一个小角色。我就报名参加了选拔。一试，让主考官大为吃惊。他们说，没想到，我这个业余演员比专业演员更能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让我笑，我笑得热情奔放、十分真诚，让我哭，我哭得肝肠寸断，真实感人，让在场的许多人跟着流下了眼泪。主考官当即拍板，将我录取了。由于上级不同意我去演戏，我就没有当成演员。不过，通过这次考试，证明我是善于演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