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温情”的弱化

　　一位女士大病初癒，谈起住院的感受，她说，现在的医院应该说条件越来越好了，医治水平也很高，但就是缺少了那么一点“温情”。

　　原来这位女士最近腰疼时常发作，去了医院，先是医院的导医台把她分到了妇科。她挂了一女专家的号。医生给她开了一堆检查：血常规、血生化、宫颈刮片、B超……许多检查她连名字都叫不全，也不知道作何用途。医生说等这些检查结果出来后再来。一周后，等

　　女士心中十分不平：好像我们患者在这些医生眼里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只是按器官系统划分的解剖结构。

　　由此，我想起小时村中的那个“村医”。也就是我们过去所说的“赤脚医生”。虽然医术谈不上有多高，但是一请马上就到，总是笑眯眯的，很慈祥。就像一个可信赖的老朋友，或一位老父亲。看起病来嘘寒问暖，十分仔细认真。嘴里还不停地唠些家常，或者说几句笑话，让病人及家里人放松。病人问起病来，他也总是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好”。让这位老村医看病，疾病带来的痛苦和心理负担，会马上大减。药还没到，针还没打，就感到好了一半。

　　对“村医”的这种感受，许多人恐怕都不会陌生。在实行农村合作医疗的七八十年代，每个村中一般都有这么一位边拿锄头边拿听诊器的“赤脚医生”。他们和村民都是喝同样一口井水长大的农民。虽然医治水平有限，但与农村患者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和感情。对他们还说，“温情”和“浓浓的乡亲味”，是行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现在，对许多医生来说，温情少了，人情味淡了。除了医德医风受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确实在下滑外，其实还有一些客观的原因。现代医学飞速发展，特别是现代医学分工日益细化的现实，使原先一个医生面对一个病人的情景一去不复返。而是成了“几个或是十几个医生面对一个病人”，以及“一个医生面对一个器官”。我们进了医院，就像变成了一架某个零件出了故障的机器。在医院的流水线上，医生只能看他负责的那部分零件。而且，这个零件不管来自谁，在医生眼里似乎都是一样的。他只管维修，就像汽车维修站的工人一样。这种现代医学的精细分工，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医生对病人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忽视“温情”在医治病人中的独特作用。

　　但是，在以人为本的社会里，人毕竟不是机器，而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尤其是患了病，身心十分痛苦的病人，更需要温情，更需要精神上的抚慰。他们即需要精湛的医术，又需要浓厚的情怀。而且在医学“科学主义”至上，高科技逐渐被迷信之时，接近平民的温情，可能恰恰是医治人们对医学界冷漠偏见的良药。曾有一部名为《白色巨塔》的日本电视剧在中央台播出，引起了观众很大反响。一个经营盒饭的小商人患了晚期癌症，来到医疗技术水平最高的医院求治，本来可以有两种医疗方案，一是种保守治疗，不开刀，延长寿命；一种是积极治疗，进行手术，但可能会马上导致病人死亡。医术精湛但十分自负的医生告诉病人和家属的却只是一句话：“要活命就得做手术”。最后，病人因手术并发症死亡。虽然手术没有任何问题，但家属仍将这位权威的医生告上法庭。法庭判医生及医院败诉，原因就是他“漠视病人及家属的感情和感受，剥夺了病人的选择权”。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温情对医生和患者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实际上，不只是在医学界，在其它领域，随着社会分工细化而导致温情缺失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比如，在教育界，一些学校教学科目日趋细化，一个学生在学校可能要面对七八个老师。连思想品德这样的课，都有班主任以外的专门老师来教。这样极其细化的分工，使得每个老师只关心和注重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而忽略与学生的情感交流。而在过去一些农村学校，一些教师要几乎兼所有的课程，虽可能不利于提高教学本身的质量，但却利于教师与每个学生间的沟通、了解。可以说，学生一动心眼，老师就知他想什么。这样的教育显然更有利于“育人”。现在，一些地方兴办了新的“私塾”，许多家长将孩子送到那里。我想，这不是简单的“倒退”。恐怕也是对当前教育分工细化、每个孩子得不到应有的情感关怀的一种“反抗”。日趋分工细化的教育部门，是不是也将学生当成了一个个机器零件？

　　还有，随着科技的进步，特别是计算机的广泛应用，在许多服务领域使得人们常常面对的是一堆堆不会说话的机器，以及机器旁一个个面无表情、无须再多说一句话的人。人与人之间越来越缺少沟通、交流，自然也享受不到因沟通和交流带来的温馨、理解、信任，以及种种愉悦之情。

　　我想，我们这个社会无论如何进步，但温情不能缺失和弱化。记得世界著名平民教育家晏阳初当年到协和医院讲课时，曾谆谆告诫协和未来的医生：“你们需要一个科学家的头脑和一颗传教士的心灵。”这句话至今有用。它说明了，科学和温情都同等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