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7“以农代干”

　　■文/凌耀忠

　　以农代干，或者说以工代干，是风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城乡单位的一种干部使用方式，准确地说，被使用的对象的身份，尚不是干部，但工作岗位却是干部性质的。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干部与非干部，差别是明显的。比如在城市，你是一位夫妻两

　　因此，你一旦获得“以农代干”或者“以工代干”的机遇，那就意味着命运的垂青，是完全有理由为自己庆祝一下的。我曾经目睹两个“以农代干”的事例。

　　第一例，是个22岁的名叫朱苗的青年农民，初二文化水平，长相俊朗、干净，看着让人舒服。在村里务农的没什么背景的朱苗，那年春天突然被上调乡镇，让他以农代干，当起了助理员，与我这个当干事的，同在一个办公室上班。

　　朱苗是个很本分的青年，为人厚道，做事勤勉，每天总是他头一个到办公室，把同事的九个热水瓶注满。他不用鸡毛掸子浮皮潦草地打扫桌面，总是用干净的白抹布，把一张张桌面，擦得锃亮溜光。用过一面的纸，他一页页反过来，订好后让大家再用。过年每人发一只活鸡，他就利用午休，帮机关的很多人杀鸡，再整整齐齐用荷叶包好，静候太阳落山让下班的同事来取。朱苗非常珍惜每月18元8角的工资，一领到手，当夜必挽起裤角，跋山涉水40里，给守寡的住在黄村的母亲送去。

　　同事们都猜测，朱苗的背景可能是镇革委会的刘主任，因为他总喜欢踱到我们办公室，眯眯笑着来看望朱苗。过了大半年，有小道消息，说刘主任的那个患有癫痫的女儿，想许配给朱苗。刘主任好几次给朱苗提亲事，都让朱苗拒绝了。我们私下议论，真不知老实厚道不善言辞的朱苗，是怎么拒绝靠造反起家的一贯霸道的刘主任的。不多久，朱苗就被打发回了村子，他的“以农代干”的美好日子，从此断绝。

　　差不多过了才两个月吧，刘主任下乡路过八腊村，看上了一个成分是下中农的独生女儿，名字叫李小美，才19岁。李小美是村里的出纳，人活泼，腰身好，脸蛋俏，突然被招到镇机关做助理员，做乡民羡慕的“以农代干”，这事让她的父亲乐坏了，赶紧张罗了几桌，让四乡八邻的来喝喜酒。完了，亲自驾驴车，把女儿送到镇里去上班。

　　结局也许大家猜到了，李小美在机关才呆了短短的三个月，便返回了村子，她干不下去了。是什么理由让一个如花的少女抛弃美妙的前程？李小美的嘴闭得紧紧的，她的俏丽的脸也锁得严严的，她本人并没有吐露一个字。可是，人们很快知道了隐情，刘主任想了很多办法，想得到她，但都被她拒绝了。当然，她也只得作别了锦绣如花的“以农代干”。

　　之后很长的一段岁月，每当我有下乡的公干路过朱苗和李小美栖身的村庄，我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真想同他俩盘膝坐下来，面对面地，极其大胆地问他们一些在我看来很哲学的问题。比如敢于拒绝，比如人的尊严。等等等等。

　　可我没有勇气去邀约他们。

　　来自乡土味的尊严，原来是人性中最本质的尊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