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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从“诗”降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19日16:14 南方周末

  祸从“诗”降

  重庆彭水一市民因短信发送打油诗讽刺县领导被捕

  □本报记者何海宁

  

祸从“诗”降

  彩虹桥已现雏形本报记者何海宁/摄秦中飞被取保候审。

  尽管这不是他和家人的意愿。

  自看守所回来后,他经常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惶恐,焦急,六神无主。

  给这个重庆彭水县普通小职员的情绪带来巨大变化的是他的诗兴。个头瘦小,戴着眼镜,酷爱诗词的秦中飞,时不时吟诗作对。8月中旬的一个午后,百无聊赖,他填了一阙《沁园春·彭水》:

  马儿跑远,伟哥滋阴,华仔脓胞。看今日彭水,满眼瘴气,官民冲突,不可开交。城建打人,公安辱尸,竟向百姓放空炮。更哪堪,痛移民难移,徒增苦恼。

  官场月黑风高,抓人权财权有绝招。叹白云中学,空中楼阁,生源痛失,老师外跑。虎口宾馆,竟落虎口,留得沙沱彩虹桥。俱往矣,当痛定思痛,不要骚搞。

  词中暗喻传言已被逮捕的原彭水县委书记马某,和现任县委书记蓝庆华、县长周伟,以及两件轰动一时的官民纠纷,3个政府公共工程。“骚搞”是当地话,瞎搞之意。

  “觉得有点好耍”,然后秦中飞通过手机短信把他的得意之作“发给了10-15个朋友”;兴头上,又通过QQ“传给了4-6名网友”。

  爽了之余,他却不觉察厄运悄悄走近。

  8月31日5时许,办公室来了不速之客。两名警察的突然出现,把秦中飞吓了一跳,见面就问短信是谁发给他的。犹豫了十来分钟,秦中飞承认是他写的;可仍心存幻想,“没什么大不了”。

  他被警察带走。

  一天的审讯之后,县公安局以涉嫌诽谤罪将秦中飞刑事拘留,关押进看守所。9月11日,县检察院批准逮捕秦中飞,而他的两个QQ号码、手机和电脑被没收。

  公安的定义是刑事案件。如果罪名成立,秦中飞将获3年以下有期徒刑。

  恐慌中的生活

  妻子陈琼已经在家里痛哭了几天。在接到逮捕通知书后,这个干瘦柔弱的妇女表现出丈夫想象不到的坚强,把5岁的儿子送到外婆家,她开始往返重庆寻求法律援助。她要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此前,31岁的秦中飞性情幽默、外向,有良好的人缘;可近两个月来,他像患上了“非典”,几乎所有的亲戚、同事都躲着他,国庆时一个好友举行婚礼,甚至没给他喜帖。

  在公安局找到秦中飞之前,已经有四五十人被请到公安局或者县纪委“协助办案”。

  小郭跟秦中飞私交甚笃,经常发一些开玩笑的短信。他收到这条短信时,正好在玩网络游戏,没有仔细看完就删掉了。他是一头雾水来到公安局的,也很快承认收到了短信。当办案人员质问他知道后果有多严重时,他很轻松地说:“不会有什么危害性,只是朋友之间的搞笑。”

  公务员老王却心情凝重。他无法忘记这个日子,9月2日下午两点,被请到公安局,大半一辈子这是第一次。“很冤,收到一条短信就进了局子”。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传播,最终在这个叫彭水的小县城掀起波澜,大街小巷都在私下里热议。一名在重庆工作的彭水人,在博客上写了一篇名为《现代文字狱惊现重庆彭水》的文章,“像在网络上扔下了一颗炸弹,传言搅翻了彭水”。

  县里多次召开会议,欲平息事态。一位县领导曾3次在教育系统召开会议,称“办案归办案,县委、政府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更多的彭水人在私下里嘀咕,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时隔不久,县公安局和教委的官员来到陈琼家中,说秦中飞可以取保候审。陈琼没有答应。

  律师李纲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或者无罪释放,或者弄清楚了再放出来。”并建议不要申请取保候审。陈琼听从了律师的建议。

  可秦中飞不愿意在看守所呆下去了。虽然同处一监的嫌犯们都很同情他,时常给他以慰藉,可每每念及5岁的儿子,残疾的母亲,他会没出息地哭。

  他甚至以为妻子会因此离开他。

  他们最终申请了取保候审。时隔1个月,秦中飞重新获得了有限制的自由。回到家里,他一把抱过儿子,哭成一团。

  国庆后重新上班。表面上一切如常,但他和家人都一直提心吊胆。他说还会写诗,“但绝不涉及政治”。现在一说起“短信事件”,他的脑袋里就像有虫子在钻:“尽快了结这个案子吧,我不想一直在恐慌中生活。”

  胆小鬼的大胆之举

  接到陈琼的求援电话时,律师李纲远在彭水东北方的万州,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李纲的态度是,如果事务所领导不反对的话,他一定要提供法律援助。而此前,一些律师拒绝了陈琼的请求。

  李纲认为秦中飞犯罪要件并不成立,“主观上,秦中飞只是为了好玩;往深了想是针砭时弊,用治安管理条例治他都有些过分。”

  孟德华不这么认为。这位分管政法、意识形态和科教文卫的县委副书记,此前是公安局长,诗词中影射的县委书记蓝庆华回避了本报记者的采访要求,请孟代为出面澄清事实。

  “这不是小题大做,他不是写着玩的。”孟德华提醒记者注意一个细节,“有一个举动非常让人不理解,他不小心把这个短信删掉后,又要求朋友发回来,继续转发。”

  “这首词几乎把彭水的成绩都否定了。

  如果下面的公务人员看到了,会对彭水对外工作造成极不利的影响。”孟德华话语铿锵。

  李纲认为这首词的传播面并没有地方官们理解的这么大,在63万人口的彭水县,它的传播效果也没有官员们想象的那么恶劣,他倒是对此案的法律程序提出强烈的质疑:“诽谤罪可以自诉和公诉,公诉必须是危害特别严重的,比如被害人自杀无法自诉,或者引起两个国家争端等。法律上有个概念,对于公众人物和行政领导是一种有限度的保护,他们应该接受民众更多的监督。”

  县公安局高度重视这个案件,认为“肯定会影响社会稳定和政治稳定”。

  “出来后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这是秦中飞见到李纲后的第一句话,然后反复强调很抱歉,没有钱给律师费。

  没有钱给律师费的秦中飞1998年从四川省绵阳师专文学系毕业后,在彭水一所中学教语文,两年前借调到县教委人事科工作,月工资834元,是四口之家惟一的财政支柱。父亲早逝,母亲双腿残疾在农村。

  在一个中学同学的眼里,“他是一个有着女人性格的胆小鬼,以前同学打架他一次都没敢参加”。

  诗词所涉

  本报记者到彭水时,案件已经移交检察院审查。“我们正在认真办理案子。”彭水县检察院检察长崔泽丁说。

  一些退休干部和普通公民都表示,这首词所涉及到的两件官民纠纷、3个公共工程(白云中学、虎口宾馆和彩虹桥)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也是秦中飞会否获刑的关键。

  记者在白云中学“奠基处”看到,除了一个刻着“奠”字的黑色石碑外,没有任何施工迹象。“征了51亩地。”住在旁边的何老汉说,他没看到政府的其它动静,于是他在被征的土地上种了葱。按三星级标准建造的虎口宾馆是彭水一处标志性建筑,目前搭建了12层高的混凝土框架,一队工人正在粉刷外墙。而彩虹桥,彩虹般的桥拱已现雏形,却停下来了。

  “回忆起来比较痛苦。”孟德华解释说:白云中学的建设地址并不在“奠基处”,政府在去年历时两个月的地质评估后,认为此处有严重的地质灾害。目前已经另选地址,正在规划建设中。而“奠基处”是2004年县庆时获得500万捐款后,为满足捐款人的意愿,临时确定的地点。“什么空中楼阁,写诗的人懂都不懂!”

  虎口宾馆一直断断续续在建设。原因是政府打算引资开发,但有一些官员在市级会议上认为当地主要官员有参股,致使市纪委进行了两次调查。“结果是纪委对彭水大加赞赏。”孟说。

  彩虹桥的停工是因为施工单位发现目前比设计位置相差了18厘米。但该桥的设计、招标、施工、监理不属于彭水政府管辖范围,是重庆高等级公路投资有限公司。县政府只负责协调各方。

  “城建打人”,孟德华认为主体弄错了,不是“城建”,而是“市政办”。去年9月22日,一名妇女在人行道上摆摊,与市政办人员发生了肢体冲突。孟德华称该妇女并没有受伤,政府也已经对涉事人员进行了处理。

  “公安辱尸”涉及彭水的殡葬改革。县政府发文不允许县城区居民擅自在街道上摆设灵堂,有碍社会环境,必须统一到新建的殡仪馆举行葬礼。但一位居民认为费用太贵不愿意去,在葬礼当天和执法人员发生了冲突。目前这项改革已经暂缓执行。

  至于诗词起始对三名领导的描摹,孟德华没作过多评价:“作为人,都会气愤的。”

  文学以外的彭水现实

  被访居民无一例外谈到了言论自由问题。“我理解的公民言论自由由两个部分构成,一是可以在宪法、法律下发表言论,二是对某一部门发表言论时应该对事情了解清楚。”孟德华说。

  彭水官方和民间层面的沟通似乎隔着一道墙,渠道不畅。在很多事情上,民众不愿意接受政府解释,两者之间无法达成谅解机制。甚至在民间形成了一些告状群体,放弃工作职业告状者大有人在。

  尤其是在换届期间,矛盾便会急剧膨胀,出现大量的大字报和告状信。“一换届就有人告状,上面知道后就会打个逗号,先停停,一停经济就停了。”孟德华苦笑。

  此次短信事件恰逢本届彭水县委、政府换届。不过,秦中飞否认他的诗作与此有关,“巧合而已”。

  记者在彭水民间,感受到更多的是老百姓对彭水经济发展速度期待的焦灼,以及自身收入跟不上彭水消费水平的抱怨。而在“工业立县”的经济转型期间,企业破产、国企改制过程中诸多社会矛盾的累积,秦中飞短信事件变成了一根引爆民意的导火索。

  1950年代,彭水是老涪陵地区(渝东南十县)经济三强之一,综合实力远远超过毗邻的武隆县,但现在已经发生了转变,“横比我们就差多了。”孟德华说。一名退休干部甚至认为,彭水经济至少落后武隆10-15年。

  “彭水正处在经济发展的关键阶段。”有一次市上领导问他在彭水工作几年后有什么感想,蓝庆华用重庆话回答:“永远不投降,打死不投降,一起搞!”

  “我们每前进一步,要比其他县区辛苦5-10倍。”孟德华觉得很不可理解,“总是有少数人断章取义把一些小事情放在蓝书记、周县长身上。”

  而之前的一天,秦中飞望着妻子,低声地说:“我还可能被抓进去,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要放得开。”从前的小啤酒肚现在凹回去了,他变得不爱说话,处处小心,不熟悉的电话会让妻子接,收到短信,他会害怕打开。

  “现在给我一万个胆我也不会发这个短信,这不是玩笑,是政治。”秦中飞苦着脸。(文中小郭、老王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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