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伤兵被困深山273天

　　千余伤兵被困深山273天

　　开国将军、老红军胡继成讲述最难忘经历，徐海东军长率部打过来解了围

　　【68】

　　他们在长征大历史的集体记忆中可能无法被提及，但他们出生入死的个体经历应该永远被铭记。

　　■主角：胡继成

　　胡继成，安徽省金寨县人，1915年12月出生。1931年2月参加红军，1933年10月入党。历任警卫班长、排长、红25军75师223团副连长、75师保卫连连长、团部参谋、红15军团75师司令部作战参谋、科长、115师344旅688团副营长、689团参谋长、冀鲁豫支队第5大队大队长、冀鲁豫军区第5纵队6旅2团团长、新四军3师8旅24团团长、旅参谋长、山东滨海军区司令部参谋处处长。解放战争时，胡继成到东北，先担任2纵4师副师长、师长，后调任5纵15师师长。1950年，胡继成入朝作战，任志愿军42军副

　　军长。胡继成回国后就读于南京军事学院高级系，1954年毕业，历任42军军长、广州军区副参谋长、成都军区副司令员兼四川省军区司令员、成都军区副政委。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胡继成将军16岁参军，历经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参加大小战斗800余次，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他智战独树镇、恶战庾家河、激战甘东南、大战平型关、血战晋东南……五次中弹，四次开刀。他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生简直是中国近代战争史的缩影。

　　当记者联系采访胡老时，他的女儿胡女士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考虑到老人的健康，她要求记者尽量在一个小时内完成采访。记者当时心情忐忑，很担心打扰胡老的正常生活。但见到胡老之后，先前的顾虑随着他爽朗的笑声一扫而空。

　　胡老身体硬朗，声音宏亮，讲起以往的故事，动情处黯然神伤，兴奋处神采飞扬。说话有时就像发炮弹，很快就把我们带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

　　吃野菜得痢疾虚脱坠崖

　　司务长决定让他往大山里走，去找山林里唯一的一个红军野战医院疗伤。

　　胡继成16岁就参加了红军，当时家里贫穷，他知道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参军时没有一点犹豫。他参军第五天就开始打仗，连续打了20多年，经过大小战役800多次，而胡继成最难忘的当属和1000多战友被困麻城县北邱家畈一事，至今想起那段岁月仍然感慨万分。

　　1933年夏，红25军包围湖北黄安(今红安)七里坪，与20倍的国民党军作战，激战40余天，红军弹尽粮绝，又遇疾病蔓延，减员过半，不得不退往大别山。

　　部队撤出七里坪镇退往麻城境内后，完全断了粮。那时，胡继成是红25军新编73师219团三营七连连长。在麻城以北黄土岗通往福田河的途中，胡老因把口粮让给战士吃，自己吃野菜得了痢疾，行军路上出现虚脱，不幸在黑夜里摔下了山崖，昏死在灌木丛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醒来时，司务长在他身边，但司务长也毫无办法，就决定让他往大山里走，去找山林里唯一的一个红军野战医院疗伤，然后再伺机寻找大部队。

　　难忘千余被杀害的重伤员

　　一夜之间，留守医院的1000多无力撤退的重伤员被无情杀害。胡老谈到此处，眼眶湿润。

　　当他拄着一根树枝蹒跚着走进山边的村子里，发现村里村外，房前屋后，所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都躺着奄奄一息的重伤员，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只见成群的绿头苍蝇飞来飞去，不见医生护士的人影。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姓吴的院长一问，才知道这个医院现在只有三个医务人员了。

　　吴院长愁眉苦脸地说，部队转移了，这里集聚了3000多伤病员，无医、无药、无粮，无警卫，十分危险。原计划把这些伤病员分到老百姓家中休养，但老百姓连自己都养不活，根本无法收留。派出去寻找部队和地方党组织的人有去无回。吴院长说，“我没什么办法帮你，村子里也实在住不下了，你还能走动，我给你一点盐，你自己爬到后山自谋生路吧！”

　　于是，胡继成就一路摸爬到后山，找了一个岩洞暂时疗伤。后来又有一些伤病员上山，病情不严重的伤员就去采集草药。胡老病情稍有好转，就和几名战友商量着如何出山找大部队。这时，国民党的一个团突然进山，一夜之间，留守医院的1000多无力撤退的重伤员被无情杀害。胡老谈到此处，眼眶湿润，黯然神伤。他说，一直不能忘记那一幕。

　　除了那1000多名被杀害的伤病员，胡老一直不能忘却的，还有当年为他疗过伤的护士余国清。在红25军中，她与周少兰(徐海东大将妻子，后来更名周东屏)等7名女性，是随军医院的护士，被称为“七仙女”。胡老说到此处，声音低缓黯然神伤。余国清是胡老的同乡，在山上采草药时遭遇敌人搜山，她在山中与敌人周旋三天，当胡老带人上山遍寻，在树叶堆里找到她时，她已饿得奄奄一息。而让胡老终身难忘和难过的则是，余国清后来在文革期间被逼跳楼而死。

　　一条情报救了一千多伤病员

　　这名游击队伤员透露，在不远的一座大山上，埋藏着鄂东北游击队的一批武器弹药和粮食。

　　得知国民党兵来袭，其他伤势较轻的伤病员也都往山里跑，山上聚集了1000多伤病员。由于山下驻扎着敌人，他们根本不敢下山去找粮食吃。为了生存，他们只好三五成群分散隐蔽在密林深处的岩洞、石缝中，寻找野菜、树叶、蘑菇和青蛙、蛇、老鼠当食物。没过多久，野菜吃光了，就开始吃树叶，后来栖身的山林一带能吃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尽管如此，他们还得白天黑夜观察敌情，以防敌人偷袭。

　　“那个时候啊，条件艰苦得很，只有靠挖山上的野菜，到后来野菜都没得吃，就吃树叶子，每个人身上都长满了脓疮”，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胡老带头编起了山歌，在战友中传唱鼓舞士气。和着很慢的节拍，胡老边说边真给我们唱了起来：山坳是我的家，山果是我的粮，三天不吃饭，照样打胜仗。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一支游击队伍狠狠地打击了山下的敌人，致使国民党兵退回到县城。他们1000多伤员得知山下战斗打响，就把轻伤员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掩护连”，胡老被推选为连长，专门负责保护重伤员，同时给大家找食物。在山下游击队和敌人交战过程中，一位游击队员身受重伤爬上山，胡老当即让吴院长把当时最为珍贵的中草药给他敷上，伤员感动之余，告诉了他们一个绝密情报。

　　这名游击队伤员透露：在不远的一座大山上，埋藏着鄂东北游击队的一批武器弹药和粮食。而这条情报最终给1000多伤病员的生命带来了转机。

　　见到徐海东一群小伙子大哭

　　“不知怎么搞的，我们全都傻了，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口，一群大小伙子，只知道围着徐军长哭。”

　　得到这批粮食弹药时，山里也开始下大雪了。为了熬过寒冷的冬天，保住1000多伤病员的性命，每天晚上，胡老带领掩护连到山外敌后去搞粮食和物资。

　　他们常打着赤脚、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雪地上跑，去攻打那些防卫力量薄弱的地主老财，以十分惊人的速度扑进去，装上粮食就走。“碰上有大肥猪的，几分钟内剁下猪头，将猪砍成四大块，扛起就撤。那真是吃‘刀枪饭’啊，动作稍慢一点，就会被地主武装缠住，性命难保。”就这样，“掩护连”不畏流血牺牲，才保护1000多伤病员熬过了冬天。

　　开春以后，各地地主武装联防保护粮仓，打粮得手的机会越来越小了，1000多伤病员又陷入了饥饿的威胁之中。就在这严峻时刻，红25军军长徐海东带着部队打过来了。胡老得知喜讯后，立刻带着“掩护连”下山迎接。

　　“不知怎么搞的，见了徐军长，我们全都傻了，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口，一群大小伙子，只知道围着徐军长哭。徐军长也很激动，说，哎！你们这群娃娃是怎么活过来的哟！”随后，四五百名基本恢复健康的伤病员，被补充进了部队。

　　至此，这1000多红军伤病员在人迹罕至的大山上，靠着野菜，树叶，已经度过了273天。后来，在红25军长征中，程子华任军长，徐海东任副军长，胡老担任223团5连连长。

　　光山之战徐海东为我们解围

　　敌人有备而来，冲向红军就开枪，情形十分危急，一片混战之中，幸好徐海东带了两个营及时赶到。

　　胡老还讲述了光山之战、庾家河之战、七里坪之战、榆林桥等战役。光山之战，红军2000多人，敌军10个团。当时正值冬天，北风呼啸，雪花飘飞。红军当时全然无准备，而敌人有备而来，冲向红军就开枪，情形十分危急，一片混战之中，幸好徐海东带了两个营及时赶到，为他们解了围；庾家河一战，红军3000多人，与敌庞炳勋部激战整日，将敌击溃；七里坪之战，战士没吃没穿。“记得一次找了一个缸，把采来的野菜全放进去，下面用火烧。等野菜烧熟了，战士们先吃，留在后面一两碗给首长。那时纪律严明，战士们非常团结。只有被饿死的，没有逃跑的。”胡老至今感慨。

　　榆林桥之战，当时与国民党109师交战，敌军非常狡猾，“我军由徐海东、刘子丹亲自指挥。我于晚上加入战斗，战至第二天下午3时，全歼敌人四个营，俘敌800余人。”此次战役中胡老左肩中弹，也正是经过了这一仗，中央红军抵达陕北。

　　如今，胡老居住在四川成都军区司令部的一个小院子里，他生活朴素雅致，平常喜练书法，也经常阅读各类书籍。临走之时，胡老一再表示，他尽量争取去四川巴中将帅碑林，去看看他昔日的战友。

　　■长征往事

　　徐海东指挥

　　榆林桥战役

　　1935年10月上旬，红15军团在取得劳山战役之后，即挥师南下，进攻敌军盘踞重镇榆林桥，当时榆林桥守敌为张学良的东北军107师322团，团长为高福源。在战役发起前，军团长徐海东曾三次前往榆林桥周围观察地形。

　　10月12日拂晓，榆林桥战役打响，担任主攻的第75师由于敌人碉堡火力密集封锁，进攻受挫。徐海东遂命82师沿洛河东岸由北向南，向榆林桥发起进攻。经过激烈战斗，红81师攻破榆林桥北寨门，并用密集火力压制全镇敌军阵地，红75师和78师也发起猛攻，占领了全镇。榆林桥守敌全部被歼，团长高福源被俘，此战共歼敌1800余人。

　　摘自延安革命纪念馆资料

　　采写／摄影：

　　本报特派四川记者陈亮

　　图：

　　胡继成身体硬朗，声音宏亮，讲起往事，悲惨处黯然神伤，兴奋处神采飞扬。本报特派四川记者黄宇摄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