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

　　王晓俭

　　多年前，她是他版面的一个作者，因为稿件的关系，他们有了一些来往。也就是打过几个电话，见过几次面，谈话却很是投机。对一些人、事的见解即使没出口，彼此内心里却非常明了与认同。

　　多年后，他升任为老总，而她应聘成为他手下的一员，按理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交流的机会应该比过去更多。但事实是，她感觉和他的距离在拉大。首先是称呼，她由“×老师”改为“×总”，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谦卑。其次是工作，她做事虽然认真，却往往也会因一些不是自己喜爱的事务而心生厌倦，这时，她总会有一些不安———会不会因为这，而改变在他心中的形象？有时，在一些会议上，她看见坐在主席台上的他不停揉着前额，有时，他们在电梯中相遇，却不再聊一些知性的话题，顶多打一声招呼，再来几句今天天气哈哈哈，便匆匆回到各自的办公室。

　　这样的状态，于她，是一种煎熬。直到年底的那一次单位聚餐。

　　那晚，她和他恰好同桌，饭局快结束时，有人提议，做一个“天黑请闭眼”的游戏———每人抽一张小纸条，抽到“杀手”的，便有权“杀”在座的任何一位。然后，由被“杀”的人寻找“杀手”。鬼使神差，她成了“杀手”。也许是喝了点酒，也许是使性子，她抬手一指，便毫不犹豫地指向他。之后，他猜了两次，都没猜出会是她“杀”了他。当公布她的“杀手”身份时，她竟有点得意，她感觉自己在这个游戏里张狂了一番，而不必担心得罪了他。

　　本以为，这个游戏只是一个插曲，过后便回复原位。谁知第二天，她收到他的一则短信：“为什么想杀我？”

　　“也许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和你交流。”她想来这么回答。但她灵魂深处分裂出来的精灵告诉她，这反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而糟糕。于是她回复：“对不起，冒犯您了。”

　　很快，他又来了短信：“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被你杀，我很开心。”

　　她看着短信，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他和她一样，真实的面目都藏得深些再深些，千言万语都是在心里。其实他们都在维持一种平衡，去保持工作、生活的常态。她一下释然了，仿佛脱了铠甲般浑身松散而自在。

　　很多时候，两个完全可以成为知己的人，一旦因为地位、生活背景的转变，或下意识的自我尊严保护的本能，无形中为自己竖了道屏障。人一旦有了屏障，犹如穿上一身铠甲，紧绷的心已无法体会对方，担心、怀疑、猜测、失落便也接踵而来。这也是为什么闺中密友因为一方的上嫁而相互疏远，暗中竞争的同事因为去了不同单位反成为好友的原因。

　　人与人之间相处，也许更需要一些心灵的感应和默契，即使因为种种原因身着铠甲，你依然能隔着这厚厚的一层与对方体验共同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