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济南的煤油灯

　　人离不开灯。夜晚无灯，一片漆黑，看不清事物，辨不明方向，更别说看书学习了。济南开埠后的前20年，煤油灯是济南人夜晚的主要伴侣。

　　煤油灯，也叫洋油灯，所用的油是泊来品，所以老百姓呼之洋油，是介乎柴油与汽油之间的一种油，清纯晶莹；一只长方形的洋铁桶，桶上印着“美孚油”三个凹形字商标，在洋货店里出售，店伙计手持一根长柄舀子，从打开的桶里舀出煤油，顺着白铁溜子倾进你

　　煤油灯通身玻璃，只有灯头是金属的，灯虽小巧简单，却是正规厂子制造。其结构，主要分为：灯身、灯头、玻璃灯罩和纸罩四部分。灯身是绿色的，约15公分高，扁圆底，圆锥形，上部变粗，中空，俗称灯葫芦，是盛煤油的；灯葫芦上端与金属灯头相接，灯头用黄色金属制成，蘑菇状，中心有槽，置灯芯子于槽中，犹如一条白带子浸在煤油里，顶端露出来，灯头上有旋轮，可以旋动灯芯子，以调节高低明暗；灯头周边有四个齿，正好卡住圆锥形的白色透明玻璃灯罩，至于玻璃灯罩上的纸罩，则可随时取纸折叠。

　　相比豆油灯和蜡烛，煤油灯是一种文明和进步，一是油好；二是有玻璃罩提亮。玻璃罩中间粗两头细，形状似上半截葫芦，借空气加热上升的气流原理，保持煤油充分燃烧，济南话“有股子拔劲”，所以那灯焰是白色的，比豆油灯和蜡烛亮堂，掌灯后放在方桌上，满屋亮堂堂的，父辈在灯下辅导儿子，女人们在旁忙些针黹，其情依依，其乐融融。

　　“老济南”们都知道，煤油灯要亮，得好好伺候它。每天晚饭前，把灯取出来，先添足煤油，再将灯芯剪去黑蒂，尔后是擦拭玻璃灯罩，这是个细活儿，将一方软布塞进罩中，用手指压住轻轻旋转，擦一会儿，取出软布，嘴对着罩哈些热气进去，尔后再擦，如此反复多次，将玻璃罩擦得铮亮，不见一丝灰垢，划根“取灯儿”将灯芯点燃，套上玻璃灯罩，手拧旋钮，将灯芯子调得适度，屋里便弥漫着青白的光，似乎还缺点儿什么——纸罩！取一张白纸，折成方形，撕去一个小三角，展开后中间是个圆洞，正好套在玻璃灯罩上。别小觑这纸罩，它可是画龙点睛的一笔，能将较散的光线集中在视线范围之内，煤油灯显得更精神，光也柔和了许多。读书困倦时，将灯芯子旋低，屋里顿时变得幽暗，你可以伏在桌上打个盹儿，或慢慢思考着什么，这样的夜晚必定是极安静的。

　　在黑夜里，人们与煤油灯长相厮守，温馨惬意。漫漫长夜，灯火变成了桔黄色的灯晕，渐渐昏暗了，于是，起来添油，剔除灯花，使之复明如初。如果是在冬天，它还送给你一些温暖。“造化管不得，要开时便开。洗天风雨夜，春色满银台。” 宋人王质的《灯花》写的是蜡烛灯，内敛含蓄，与世无争，自成方圆，默默奉献，但借来形容煤油灯，倒也贴切。

　　每天晚饭前擦灯罩、添油、叠纸罩，习以为常，不觉麻烦，反生情趣。一个晚上下来，只要用毛巾在鼻孔中轻轻一转，一团黑黑的煤油黑烟灰就会留在毛巾上，对此，“老济南”们往往报之一笑，并没有深责的意思，这也许可以称做“煤油灯情结”吧。

　　1909年，济南电灯房在东流水街中段购置土地，兴建厂房，配备德国西门子立式蒸汽发电机，总容量420千瓦，供电范围很小；到了30年代初，有了济南电气公司，发电机容量增至5000瓦，供电扩展到商埠、城里和南关一带，济南全市灯表用户1.5万户。我家在商埠居住，记得那第一只电灯泡吊在屋子正当中，灯泡里的灯丝长长的，像一大把粉丝，灯一亮，晃得眼睛都睁不开，真像白昼一般；再看那盏已经吹熄的煤油灯，显得又矮小又可怜。电灯亮是亮了，但是掌煤油灯时的那种情趣却消失了。那时电力供应极不正常，遇上停电、故障时，济南人还是离不了煤油灯，一直延续到50年代。解放后人民政府致力于发展经济，电力供应趋于正常，那时，老济南才真正告别了煤油灯。而且告别得极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偶尔遭遇停电，点燃蜡烛是惟一的选择，商店里供应蜡烛，只是没有煤油灯，想从谁家找到一只旧时的煤油灯，这似乎只能是一种奢望了。□董宝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