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湿神州望故乡

　　那是2004年的9月，听说于右任先生的侄孙女、西安于右任故居纪念馆馆长于缓来京筹备“纪念于右任著名爱国诗作《望大陆》发表40周年暨于右任先生书法真迹展”，基于对于老的尊崇和对于老书法的热爱，我们高兴地见了面。谁知，于缓正在为展出场地发愁，原定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计划，因展馆改造装修暂无法使用。

　　因此，我提出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展出的设想，因为我们馆是新建的、具有东方一流水平的展馆，在这样的大型文化殿堂，为于右任先生举办书法真迹展，规格环境应该说是合宜的，安全也有保障。经过我馆和民革中央、陕西省民革、西安于右任故居纪念馆的共同商定，展览于2004年11月30日在中国现代文学馆隆重展出。

　　从布展到结束，共计用了一周时间，此时，对于先生的每一件作品，可以说我都是零距离接触，尤其对于于老各个时期的代表作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我发现，于老愈到晚年愈出神入化，外柔而内刚，笔简而神定，落落大方而心平气和，平易近人而情深意厚，在跌宕起伏中表现出动人的节奏感和醉人的神韵美。这对我来说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极好学习机会。

　　展出后不久，于缓主编出版了一大开本《于右任书联集锦》，这本书基本囊括展出中的书联作品。许多名家看后赞不绝口，评价很高。该书已再版重印，可以说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大陆和台湾地区，关于于先生遗墨出版中比较精美的书籍。作为于氏后人，能把事情办到这个水平，于老在天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今年初，我又多次接到于缓女士的电话，她又要出版一册《于右任诗词曲全集》，约我为此书写序言。虽然我生长在陕西，青少年时代就知道于右任是国民党元老，杰出的书法家、诗人，标准草书的创立者，然毕竟对于老的诗歌还没有更多接触和研究。但出于对于老的热爱和敬重，我再一次找出我在大学时代收藏的《于右任诗选集》，仔细阅读，我深刻地体会到，于先生的思想、情感，无论是早期的愤怒直呼，或者晚年的悲痛抒怀，都没有逃避社会现实和脱离劳苦大众，是一部凝结中华近代史的史诗。它再现了先生炽热的爱国、爱民之心、坚贞不渝的救国救民之志、刚直不阿的高尚品格、质朴无华的平民作风。他的诗歌始终贯穿了爱国主义激情，爱国主义在他的诗歌里是一曲波澜壮阔的主旋律。

　　于右任先生的青少年时期，时值国家内忧外患、灾难深重之时。从他22岁写的《杂感》“柳下爱祖国，仲连耻帝秦……”一诗中，即可看出他“报仇侠儿志，报国烈士身”的豪情壮志。当他认识到清朝政府的腐败无能、丧权辱国和民族灾难深重的时候，即勇敢地投身于以孙中山为首的、以反清为主要对象的民族民主革命潮流中，他的《从军乐》“中华之魂死不死，中华之危竟至此！同胞同胞为奴何如为国殇，碧血斓斑照青史”，就是这一思想的真实写照。这个时期，他南走上海，东渡日本，办报办学，著文写诗，反封反帝，鼓吹革命，不遗余力，成为孙中山同盟会与国民党的活动家，辛亥革命时期的风云人物之一。

　　1926年北伐中，于右任经李大钊派遣，赴苏邀请冯玉祥回国，重整旧部，进军西北，策应北伐战争并解西安之围。在莫斯科他受到列宁和十月革命、苏维埃社会主义先进思想的影响，有感而发地写出了40多首歌颂列宁和十月革命、克里姆林宫、红场的诗歌，如“一片红场红又红，照耀世界日方中。列宁同志何曾死？犹呼口号促进攻”。

　　抗日战争时期，于先生赞成团结抗日，赞成国共两党二次合作，并且同中国共产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1938年1月《新华日报》创刊，于先生受周恩来之托书写了报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他反对蒋介石挑动内战，主张和平建国；于先生对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十分钦佩，在重庆谈判期间，他以国民党元老身份宴请毛泽东、周恩来。当他得知国民党内有人要对毛泽东下毒手时，采取策略保证了毛泽东的人身安全。解放战争后期，于右任一直希望国共和谈成功。于先生1949年在《闻文白自北平来有感》中感怀“彩凤身无双飞翼，雕笼何日启重天？”由此，更能理解先生在坚持国共再次合作的迫切心情。

　　国共和谈破裂，于右任于1949年11月，被胁迫离开大陆去往台湾，这违背了他的心愿。在台湾孤岛上他经常思念大陆，思念故乡。先生越是到晚年，思乡之情越殷，深切企盼祖国早日统一。如1951年，他在台北《生日游草山》中“白头吟望中原路，待我归来寿一杯”；1957年，他写《题林家绰写牧羊儿自传》“夜深重读牧羊记，梦绕神州泪两行”；1958年，他写《书钟槐村先生酬恩诗后》“垂垂白发悲游子，隐隐青山见故乡”；1959年写《望雨》“更来太武山头望，雨湿神州望故乡”；1961年，作《有梦》“夜夜梦中原，白首泪频滴”。1962年元月24日，于先生写下了震撼世界的不朽爱国诗歌《望大陆》，诗中无限悲痛地抒发了先生对故乡、对大陆深深的怀念之情，也表达了台湾海峡两岸骨肉同胞渴望祖国统一的共同心声：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宋代的著名爱国诗人陆游辞世之前，留下一首《示儿》，诗人到死都没有看到“九州同”。于先生岂不也是如此！《望大陆》不愧为于先生一生中的峰巅之作，也是他的千古绝唱。先生欲将血泪寄山河。2003年3月18日温家宝当选总理后，在举行的第一次中外记者招待会上，回答台湾记者提问“对两岸关系的看法”时，他说：“说起台湾，我很动情，不由地想起了一位辛亥革命的老人，国民党的元老于右任在他临终前写过的一首哀歌。”温总理当众吟咏了于右任先生的这首《望大陆》诗，并说“这是震撼中华民族的词句”。这也是对先生在天之灵的告慰。

　　于缓主编的这本《于右任诗词典全集》，辑入了1128首诗词曲，可以说是于先生逝世40年后收集最全的诗歌集。这些诗歌记述了近代以来许多重大历史转折时期的社会现实。于右任先生的诗，曾经激励过几代人的革命情怀，他的诗篇历久而弥足珍贵。

　　我们坚信：台湾迟早要回归祖国，国家一定会统一。当台湾回归祖国，国家统一的那一天，我们一定会告慰于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