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主义”应当摒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戏剧创作也兴起了奢华之风。动辄“高标准”、“大制作”，一掷千金。耗资百万、数百万乃至千万也在所不辞。舞台成了“建筑工地”、“生产车间”；成了各种服饰、灯光争妍斗奇的所在。有实力的院团互相攀比、暗中较劲，让当地财政大伤脑筋。实力不逮的中小剧团就只有徒生羡慕、一旁等死的份儿！真的就为观众弄出了什么惊天动地或“喜闻乐见”的“大作品”吗？天晓得！

　　出现这种情况有它的外部诱因，那就是“景观主义”的影响。认为观众需要“视觉冲击”，要给他们以“感官震撼”；也有它的内在需要，即为“不景气”的戏剧充填一点底气，找回一点人气，张扬一点心气。

　　因观众需要“感官震撼”而派生出的“景观主义”，首先就把人降低到了动物的层次。人尽管也是动物，但追求感观满足绝对只是初级形态，而审美是人特有的高级形态，是通过感官而发生的精神遇合。假如我们期望通过景观的绮丽来吸引和兴奋观众的话；那么，我们就在无意间把观众当成面对花布而开屏的孔雀了。至于因需找回自信而“过度包装”，其实就是戏剧本体的全面缴械，是创造因子的集体逃亡。在这种意识的作用下，剧本的地位降至极限，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为着“大制作”的需要删减或添加点什么。演员也不再需要“台下十年功”，音乐更是数码制作、交响演奏、高保真输出，铺天盖地、大气磅礴，剧种自身韵味荡然无存。舞美制作，技术大于艺术、生意大于创意。好看新奇有余，内涵意蕴平淡，与剧情貌合神离。有时竟与演员争夺演示空间，这样的“大制作”导致了戏剧创作的本质异化。

　　诚然，社会进步，生产力发展，我们有了更强劲的物质力。我们没有必要固守“一桌两椅”，也不应该满足于“不穿错”的简陋演出。我们确实需要尽最大可能美化舞台，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再造艺术时空，满足观众的感官需要。但是，这一切都只能建筑在戏剧本体充分美化、剧艺元素充分活跃、观演认知同步提升的基础上——不是喧宾夺主，不是越俎代庖，更不是买椟还珠。“大制作”折腾了这么些年，我们非但没有出现多少大作品，没有发展出多少新观众，反倒使我们自己的路越走越窄。作家越来越不会写戏、演员越来越不会演戏了。我们的戏曲导演、作曲家、舞美设计家越来越少，观众也越来越不愿看戏了。

　　建设“节约型社会”，其深意并不只在对现有物质的简单节约，而在遏制社会劳动的异化。不计工本地扩大生产，其实不是在增加物质拥有，反倒是在加速物质贫乏。“大制作”若离开了戏剧自身的需要，打破了戏剧内部各要素的动态平衡，那便只能走向它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