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法藏寺擦肩而过

　　肖复兴

　　我在中学读书的6年，从法藏寺身边路过的时候很多，却没有一次见到它。只能够说那时我的无知，错过了见到它的机会，便再也无法追回。

　　我是1960年读的初一，那一年，因新建的北京火车站，火车一列又一列轰隆隆地通

　　法藏寺，是一座金代的老寺，相传建于金大定时期，即1161年至1189年间，后在明景泰二年（1451）重修。如果我读中学的时候见到它，便是明清两代重修的它。在北京，这座塔非常有名，明崇祯年间印制的《帝景景物略》一书中，曾经将它和北京其他几座古塔做过这样一番的比较：“天宁寺，隋塔也；妙应寺，辽塔也；慈寿寺，明塔也。远可以望，近或礼之，无人登焉者……法藏寺弥陀塔，独空可登。”这里的比较，说明在北京的古塔中，法藏寺的弥陀白塔不是年头最古老的，却是唯一可以登攀的。所以明清两代，每年九月九重阳前后，前来登高望远的，不亚于现在登香山看红叶的游人如织。

　　《顺天府志》里说塔有七层，高余十丈：“中空可登，天气晴时，北望宫阙，黄瓦参差，西观两坛（即天坛和先农坛），松桧郁茂，西山黛色，如在檐前。”登临塔顶，迎风远眺，那情景的开阔，一望无际的壮观，即使塔还在，现在登临，也是看不到了，别说去看宫阙的琉璃和西山的黛色了，就是近处的天坛，也被楼房遮挡住了。

　　法藏寺再有热闹的时候，就是元宵节了，《顺天府志》中，记载：“岁上元夜，塔遍灯，僧遍绕，奏乐乐佛，金光明空，乐作天上矣。”

　　法藏寺的颓败，始于民国时期。再往后，塔还在，但它已经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了，被遗弃在这里，只和塔相依为命存留下一个法藏寺的地名。围绕塔周围只有几十户人家，1950年盖起了24栋青砖瓦房，把地名更改为幸福大街，它却再难幸福了。

　　法藏寺的弥陀白塔，从此被包围在楼房之中，30多米高的高塔，再高，也比不过楼高呀。再看不见它的邻居天坛，天坛也看不见它了。不过，它毕竟还在那里，虽然人们已经无情地遗忘了它，忘记了当初重阳节是如何兴致勃勃地登上它的塔顶去望远，忘记了上元节又是如何燃放起满塔的灯火去炫耀。

　　如果我在读中学那6年中的哪一天去看望它，都可以见到它最后的身影。那时，我太年轻，我不懂得它，不懂得珍惜它，甚至不知道它就在我的身边。

　　它的倒塌，是在1966年。说是火车天天从它身边路过，影响火车运行的安全，便让它倒塌了。

　　最初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很难受，便更加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去看一看它？1966年，我高中毕业，在此之前的6年当中，我完全是有工夫去看它的，它离学校不远，只要是去龙潭湖玩，或者是到体育馆看比赛，都要和它擦肩而过。但是，每一次，我都错过了。我便错过了永远，法藏寺，永远地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