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办报

　　[前辈报人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岁月中，隐藏在渔船上，用手工刻印的方式，坚持办报，精神何其感人！谨以这段珍贵的回忆，献给记者节——]

　　1946年11月24日，对我们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天，《拂晓报》开始了在洪泽湖渔船上坚持办报难忘的岁月。今天，回顾湖上办报的往事，我仿佛又回到了60年前的峥嵘岁月。

　　那年11月，国民党集中兵力向淮北解放军区发动进攻，直向洪泽湖边逼近，情况紧急。地委、军分区临时做出决定，暂时向运河东面转移，相机消灭敌人。

　　我们报社被精简疏散，只留下四个年轻力壮的人，在湖上继续出报。

　　12月5日，我们在船上忙碌，准备报纸出版。把天线用两根竹篙架起来，打开收报机，我负责收报，社长负责翻译电报。记得第一份电报是由延安发来的《解放日报》社论，题为《战局已开始变动》。文章主要报道我军已由战略转移转为战略进攻，掌握了主动权，并指出游击战争在许多地方一定要大力发展，它在整个战场上具有重大作用。两位同志立即在船舱里用木板搭起台子，“咯吱咯吱”地手工刻起钢板来。刻好校好后，然后拿到船头去油印。第三天早晨，就在国民党部队包围之中，我们躲在湖上编辑的第一期——1159期《拂晓报》出版了！我们四人划着小船，首先向工委报喜，然后又分乘小船把报纸分发到武工队各条船上。武工队战士看到我们散发着墨香的报纸，大家都抢着争相阅读，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拂晓报》非常及时地鼓舞了大家坚持湖上斗争的信心。

　　有一天晚上的20时许，天气很冷，我把电报抄完后，刚刚入睡，指挥部又通知我们报社转移。当时风浪很大，船身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猛烈摇摆。我和社长睡在一个舱里，突然“呼隆”一声响，一个沉重的东西压在我们身上。我们随即起身，点起蜡烛一看，原来是唯一的一架三灯收报机和电池盒子摔在我们身上，砸得不轻。我们顾不得自己，只怕摔坏了机器。由于当时船身仍在风浪里剧烈颠簸，不便试机。我们急得一夜未睡，心上像块石头压着似的，生怕收报机摔坏了，无法收到党中央、毛主席指挥作战的指示和兄弟部队打仗的胜利消息。天刚亮，我们到了宿营地，社长马上叫我打开收报机试机。经过仔细检查，发现一个叫“隔路”零件摔坏了，仅有几根铜丝还牵连着，我们用一张纸小心地把它包好，然后又用线慢慢地将它扎好，接通电源，打开开关，只听“咔嚓”一声，来了信号。经多次调试，收报机还能用，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从此，我们接受教训，每次转移宿营地，便把收发报机当着宝贝似的放在自己枕头旁边，生怕再摔坏了。

　　我们躲藏在洪泽湖里办报，指挥部有两条规定，一是白天不准烧饭，以防炊烟暴露目标，每天只能早晚吃两顿冷饭。二是晚上不准点灯，以防灯光暴露目标。而我们抄收新华社来的新闻电报稿，绝大部分时间又在夜里。夜里不准点灯，这是一大难题。为此，大家设法找来了旧纸盒，拆开，将黄豆大小的烛光围起来，只留下一寸宽的烛光对着我的面孔，勉强抄收电报稿。船上无桌无凳，就用船板搭起来当桌凳用。晚上无油点灯，就点蜡烛。抄电报稿用的纸张缺乏，正面用过后，翻过来再用，写得密密麻麻。船舱非常矮小，我们的头不知被船篷磕碰过多少回，腰也弯得很难受。

　　报社电台用的一架自己组装的老式三灯收报机，用直流干电池收报，由于每天夜里都要抄6至8小时电报稿，一个多月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经认真检查，发现电池快用完了。我立即向社长汇报，社长迅速找了指挥部，要求解决电池问题。指挥部很重视，派武工队上岸抓来个伪保长，限他10日内搞到电池并送来，他果然如期送到。

　　我们下湖前准备了一些面粉，一个多月后吃完了。以后只好将整粒的小麦煮熟了吃，可是吃下肚不消化，整进整出，实在难吃。指挥部很关心我们，派武工队夜里突击上岸，打掉一个伪保公所，找群众借了十盘小磨，分给报社一盘。这样一来，我们工作闲时就磨小麦，没有筛子筛，就连麦皮一起煮着吃。虽然还是粗糙，毕竟比麦粒好吃多了，便于消化。

　　到后期，粮食越吃越少，又没有补充来源，经大家讨论，只好设法自己在湖里捕鱼充饥。船上武工队战士个个都会捕鱼，我们向他们学习，很快也掌握了捕鱼的土办法。我们把竹子破开，扎成一个像筢草的筢子，每根筢齿绑上一根用铁丝锉成的鱼钩，再把筢子用绳系到船旁，用手扶着筢柄放到水里，晚上开船时扬起船帆。船顺风走得很快，每隔三五分钟举起筢子，都能捕到几条鱼，每次行船能捕到四五斤。可是，因船上缺油，没法煎鱼，只有用湖水和盐煮着吃，有时一天吃两顿鱼。日子久了，真是腥气难吃。但是，这样一来就把有限的粮食节约下来了，有利于长期湖上坚持。

　　第二年1月24日，刚吃过早饭，社长带着一位同志乘小船到附近去割芦苇烧锅。我在大船上收电报，刚把一份电报抄完，忽然听到工委船上响起了一片欢笑声。我急忙爬出舱外，朝工委船上望去，看到有两个穿黄大衣的人被包围在人群中。一问，原来他们是代表分区首长向我们送慰问信和好消息的。不一会，社长他们二人也回来了，没等到他们小船靠近大船，我站在船头上向他们大喊：“报告你们好消息，我们主力部队打回来啦，我们解围啦！”至此，我们在湖上被围已经整整60天。

　　由于我主力部队重返淮北后，要消灭国民党主力部队和还乡团，几乎天天打仗，我们报社随部队行军出报不便。为了保证《拂晓报》正常出版，我们仍暂时留在湖上出报。到9月份，战局急剧发生根本变化，刘、邓大军强渡黄河，挺进大别山，揭开了我军大反攻的序幕。淮北根据地也在一天天恢复扩大，并日益巩固。因此，我们《拂晓报》在洪泽湖里整整度过10个月的艰苦岁月后，又回到了陆地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