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两国要“外”交还要“内”交

　　美国来信之薛涌专栏

　　这次中期选举，选民关心的头号问题是腐败，第二是反恐，第三是伊拉克，经济并不是个重要问题。所以，选举结果并不会对中美关系带来立竿见影的影响。但是，这次选举多少反映了美国政治的某些潜流，对中美关系会有长期的影响，中国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美国中期选举，使民主党主掌两院，戏剧性地改变了美国的政治格局。选后防长拉姆斯菲尔德立即辞职。美国在伊拉克将采取什么新政策，成为举世关注的中心。

　　然而对中国而言，这种外交政策的调整意义有限。如今中美关系已经进入了新阶段。美国政治对中国的影响，也有了新的模式。过去，中国对美国最敏感的是其外交政策，其内政和中国关系不大。现在正好反过来，其外交政策的变化，对中国的影响不像过去那么严重，但其内政的走向，则非常值得中国关注。

　　这样的变化，原因有二。第一，冷战后，美国将中国视为主要竞争对手，其许多外交政策是针对中国的。9·11后世界格局大变，反恐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中心，中国已经不是个“靶子”。比如这次美国在伊拉克政策不管怎么变，也不可能对中美关系产生实质性的影响。第二，过去中美交往层次很浅，两国政治经济社会都是截然可分的不同实体，双方都是在对方的“外面”，关系也只能用“外交”来界定。如今经过全球化的经济整合，变得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中国拿着大量的美元，怎么处置这笔钱，将对美国经济产生极大的影响。美国为中国提供了巨大的市场，这个市场的门对中国开多大，也会深刻地冲击中国经济。两国已经不能仅仅“外”交，还要“内”交。因此，美国的内政对中美关系的影响也就越来越大。

　　这次中期选举，选民关心的头号问题是腐败，第二是反恐，第三是伊拉克，经济并不是个重要问题。所以，选举结果并不会对中美关系带来立竿见影的影响。但是，这次选举多少反映了美国政治的某些潜流，对中美关系会有长期的影响，中国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其中最可注意的，是经济民粹主义渐渐成势，反全球化的势力抬头。近来美国经济增长不错，企业利润不断创新纪录，但实际的工资收入却停滞不前，甚至有下跌的趋势，贫富分化日益严重。其主要原因，是全球化给美国企业提供了更广阔的舞台，进而能够急剧扩张，财源滚滚；同时，中国、印度等第三世界的廉价劳工投入整合了世界经济市场，劳工供给的急剧增加，抑制了劳工价格的上升。这就使得美国老百姓的工资没有太多上涨的余地。

　　美国是资本主义自由经济，也是民主社会。财富分配，一直由两个过程来决定:一是以市场为核心的经济过程，一是以选举为核心的政治过程。美国老百姓相信市场，相信自己能从经济增长中分得合理的红利，不会轻易动用政治手段来干预经济运行。但是，老百姓毕竟人多势众，有巨大的政治权利。当他们长期无法用经济手段获得利益时，就会诉诸政治手段。本次选举有几个州同时进行了公决，决定提高最低工资，就是典型的一例。

　　本世纪以来，大部分选民认为布什政府过于优待富人，对通过市场获得经济公平越来越丧失信心，所以有通过政治手段干预市场的财富分配的倾向。这和19世纪末20世纪初镀金时代后的民气颇为类似。而在两党中，对经济过程进行政治干预的势力也都在看涨。

　　共和党的社会基础，经过布什已经有很大的变化。共和党依然亲企业，布什依然亲富人。但是，支持布什的一股重要的社会力量，是没有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看看选布什的州，许多都是文化水平最低、最穷的州。在某种意义上，共和党也是个穷人党。由此可见，布什把小政府的共和党变成了大政府的共和党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必须对作为自己社会基础的穷人有所照顾，要用联邦的钱来安抚自己的“基地”。

　　在民主党内，爱德华兹2004年大选时提出的“两个美国”的观念则越来越风行，包括这次选举中上台的许多保守的民主党人，特别强调社会公平问题。在弗吉尼亚州最后一刻击败共和党对手为民主党锁定参议院多数的JimWebb在获胜演讲中说:“有人说我是因为伊战这一单一主题参选的。这完全扭曲了事实。我关心社会公平。现在企业赚的空前多，老百姓工资空前低，这种状态必须改变。我们首先要提高最低工资。”要知道，JimWebb是典型的里根共和党人，这次转换门庭以民主党的身份出战。他的立场并不仅仅是民主党的立场，而很能表达美国中间势力的走向。

　　由此我们可以预期，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会抬头，和中国的贸易纠纷可能增多，在对人民币增值等问题上的压力也将加大。布什如今几乎是瘸鸭总统，很难遏制这股势力。更重要的是，这种势力不是一时的风潮，而是长期的潜流，中国必须有长久的对应之策。以笔者之见，中国经济起飞二十多年，产业升级过于缓慢，劳工成本过低，鼓励企业过度依赖廉价劳工。政府如果能够充分保证劳工的权利，加强他们和企业讨价还价的能力，提高劳工成本，则不仅可以逼着企业靠技术突破去进行国际竞争，而且可使劳工收入提高，增加社会的购买力。这将有助于中美贸易的平衡，是缓解未来贸易冲突的“治本”之道。

　　(作者系旅美学者)

　　本版言论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