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不得不说的故事

　　■存兰

　　今天看见父亲，穿了一件姐姐给他买的立领纯棉白衬衣，脊背挺直，精神矍铄。连连夸他老帅哥，越老越帅，父亲笑了。

　　我从六岁起就生活在父亲身边，直到十八岁高中毕业离开他。他带了我整整十二年

　　还记得小时候他在地上写满粉笔字，教我学：左右上下，人口手，看我念的乐呵呵。

　　洗澡水是他给我提到卫生间门口，然后拜托同单位的阿姨给我提进去，我胡乱洗一通，出来他给我洗头，大大的手，揉的我一点都不舒服。

　　衣服是他晚上就着灯光一针一线的补，头发是他给我梳，后来实在弄不好，将我带到理发店一剪刀让我留了十多年的短发。

　　晚上我总睡在他脚那边，他的脚巨大，到现在也穿四十五码的鞋，张扬在我脸边像坚实的城墙。他到楼下上厕所，我就睡在被窝里等他，我害怕啊，尖着耳朵听他的脚步声，不到他回来肯定不敢闭眼。

　　他总是太节俭，单位发的月饼什么的，放在衣橱里一直不肯吃带回乡下老家。我馋，悄悄的去偷，一次啃一小口，再一口，等他发现已少了一大半。他不仅不骂我，而是在我的额头亲了亲，仿佛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总出差，很晚都不回，丢我一个人在家，好怕好怕，我就到处打游击，溜到同学家去蹭睡，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跑遍了所有他知道的我的同学家，一处处敲门，一处处道歉，直到找到我，带着惺忪的眼睛让我和他回家。

　　他为我煮了七八年的饭，从来不让我煮，不让我洗碗，造就我直到今天依然只能吃，不能做的福气。他每天晚上都做番茄面，我怎么也吃不伤。直到现在几天不吃面条，我就流口水。

　　再后来我大了，一个人睡。有段时间他上夜校，丢我在家，半夜总有单位的小流氓敲我的门，我吓的提着菜刀坐到天亮。他知道了，忧心忡忡，终于不放心，每次都提前回家。

　　我性格叛逆，和老师吵，一个人流浪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不敢和他说。他知道了，没有骂我，赶到学校找到老师，好话说了一大箩。

　　我从来不是让他省心的孩子，几个兄妹，惟有我是他一手拉扯，也惟有我是被他宠坏的孩子，读书不争气，工作不上进，找个老公完全不对他味，他还是一心一意的偏袒我。我穿上婚纱那天，所有的人都在笑，惟有他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他。看他日日老去，我一直有个心愿，要写一点字，告诉他我爱他，但自己的文字始终干巴巴的。我多想有一天我写给他的文字变成铅字，让他一个个的看，一次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