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0年保存完好的周墓被盗

　　几个矿泉水空瓶、一把“洛阳铲”、一根绳子、一些杂乱的脚印。8月31日凌晨2时左右，韩城市梁代村两周古墓葬群被盗。

　　2005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的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陕西韩城市梁代村两周古墓葬群，是1974年以来发现的惟一未被盗掘的两周时期贵族墓葬群。据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陈江峰介绍，墓葬群的发现可能改写《史记》。因其地位“高贵”，韩城方面布下重兵看守。

　　“取走地下10米深处的文物，地面却不留痕迹……”村民们说，这些“教授”级别的盗墓贼顶风作案、非常狡猾。

　　两年前，他们就来了……

　　重兵把守之下古墓被盗

　　这是一个2800年前的贵族墓葬，这是一个云集“教授”级盗墓贼的地方。它就是韩城市梁代村两周古墓葬群，一个刚刚被国务院列为重点文物保护的墓葬。

　　为保护它，政府方面部署武警、公安、文物旅游局、考古研究所，四方面重兵把守，确保正在发掘中的墓葬群万无一失。

　　然而，今年8月31日凌晨，古墓葬群却突然被盗。被盗古墓位于韩城梁代村古墓群27号大墓东北方向约150米处。盗贼在无巡查人员值班的情况下作案后从容逃离。

　　负责被盗墓葬区域安全保卫工作的一名公安人员接受笔者采访时说，盗墓贼有没有盗走文物和盗走了什么样的文物，目前还不清楚。

　　重兵把守之下，墓葬遭遇盗掘，引起陕西高层的高度重视，副省长赵德全在全省文物工作会议上，要求有关部门严查此案，一定要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古墓被盗事件发生后，关于盗贼的传说众说纷纭，有人说，盗贼取走地下10米深处的文物，地表面却不留痕迹；有人说无腿贼头，从不到现场，却如同就在现场；有人说贼头的盗墓装备和技术本地的文管部门根本就不曾见识过……

　　村庄里频发“地震”

　　2004年夏天的一个傍晚，韩城市梁代村。

　　狗突然叫了起来，村民梁建业以为来了客人，开院门，准备迎客。

　　“请问村子里的老坟地在哪儿？”“问坟地干嘛？”“古时候的人死了，手上或许有金银首饰。”

　　三个问路人穿着很朴素。得知他们的动机后，梁建业关上了门。

　　三个月后，村子里开始“地震”了。“震感来自地下，整个村子好像都在动，但每次都很短暂！”梁建业说，那个时候，村民都感到很恐怖，一到晚上，有的村民就做好了逃生的准备。

　　但令村民们不解的是，为什么“地震”的频率越来越高？起初每隔半个月震一次，后来一周一次，再后来，一个晚上震两三次。奇怪的是“地震”发生时都是晚上11时至次日4时左右，震感也差不多相同。有村民开始怀疑“地震”之说。

　　但没过多久，就有人传出，村子后面在放炮。夜深人静时放炮，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村民们开始习以为常。

　　梁建业的家就在村口，柏油路进村子，首先要经过他家门前。50多岁的梁建业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下地干活常常是两头不见天。但有一种现象，他却在留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间，进村子的小车多了，而且来者手拿电筒，光很强，能照几百米。

　　梁建业把这一现象与几个月前问路的那三个人联系了起来，得出的结论是，这帮人都在发死人财。从死人手上拔首饰，“太可耻了！”

　　没过几天，一个夜晚的突然发现，却使他重陷疑惑。

　　“我们是勘探队的”

　　收玉米种麦，是一年中最忙的时节。晚9时，梁建业快回到家时，几道光突然在夜空划过，紧接着，距离房子后面不到300米远的一片玉米地里，有“刷！刷！刷！”的声音。

　　光有些刺眼，而且一会儿灭一会儿亮，声音也是时有时无。“不可能是偷玉米的，这年头，谁还偷玉米？”因为背着玉米棒子，梁建业没有去看。当晚，梁建业再次听到了“地震”的闷响，同样，声音来自地底下。

　　梁建业开始注意玉米地里的“动静”。一次，梁建业在那块地里见到了几个“陌生人”，就问:“你们在干什么？”陌生人回答:“是勘探队的，看看这里的土质结构。”梁建业看看陌生人的行头，就没再怀疑什么。

　　梁福星同样是梁代村的村民，跟梁建业年龄相仿。“麦子刚刚出土，大白天的，几个人就在村子后面那块地里(后确定为古墓群所在地——编者注)，下一根细细的钢管，我们出于好奇，就问干什么？人家回答，市里的，做土质检测的。”梁福星说，“因为没有破坏庄稼，村民就没管。”

　　但是，梁福星同样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只要什么地方打钢管，当天晚上，那里就会传来“地震”的声音。玻璃被震得嘎嘎响，圈里的猪也会站起来听上半天才会睡去。梁福星说，响声过后，也有村民拿着手电筒，跑到那片地里仔细地看，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地里除了几个模糊不清、比鸡蛋还要小的洞洞外，什么也没发现。静悄悄的夜里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浇灌冬麦

　　灌出“狐狸”尾巴

　　梁代村就在黄河岸边，每年的冬季，村民们都要抽水浇灌冬麦田。

　　村民梁自元的麦子地，就在村子后面一个“勘探队员”经常光顾的地方。浇水时，梁自元在前面疏导水路，节约用水。不过，有一个孔，却怎么也浇不满。梁自元以为是地老鼠打的洞，于是用铁锹拍打，不料，令梁自元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扑通”一声，拍打的位置突然塌陷，露出一个有规则的很深的圆柱形洞。洞底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残骸，另有几个矿泉水瓶子。“盗墓贼！”梁自元的大脑里顿时蹦出几个字。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附近几位村民的地里。

　　消息很快汇集到村委会，村委会立即上报到市里。市文物局请示有关领导后，赶到现场，确认有盗贼在梁代村盗墓。

　　直到这时，村民们才弄明白为什么村子里经常“地震”。

　　“狐狸”尾巴露出来后，有关方面进行了抢救性挖掘。韩城市文管部门也抽出文物稽查，联合当地村民开始昼夜巡逻，以防古墓葬再次被盗。

　　殊不知，这一举动，引来了更多的盗墓贼。

　　2005年3月21日晚11时，负责看护被发掘的“车马坑”的梁自元正躺在架子车上休息，突然“轰！”一声炮响，梁自元差点掉下来，他随后翻身下车，与闻声赶来的其他巡逻队员飞快地朝传来炮声的地点跑去。巧的是，放炮的地点又在梁自元的另一块地里。或许是太急，手电筒还放在盗挖现场，强光正对着盗墓贼逃跑的方向。巡逻队员追到村子旁边的高速路口时，7个盗贼上了两辆小车，仓皇而逃。

　　第二天，梁自元的地里，当地文物管理部门顺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孔，朝下挖了大约一米，一个脸盆大小，深约15米的洞出现在人们面前，硫磺的味道依然十分浓烈。

　　贼王竟然高位截瘫

　　真正的盗墓贼长什么样，村民们只闻炮声，不见其人。但有一个“无腿贼王”却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他远在千里，坐镇指挥，但对现场却一清二楚；有人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一个“教授”级的盗墓贼。

　　梁自元说，2005年4月一天晚上，巡逻队员现场抓获了两名盗墓嫌疑人，并查获60多公斤炸药。按嫌疑人供述，警方远赴山西河津，将这个幕后贼王抓获，被带到现场时，村民们才发现，“无腿贼王”是一个高位截瘫的中年人。

　　“无腿贼王”被擒之事，得到了负责两周古墓刑侦工作的韩城市昝村派出所副所长岳海生的证实。岳回忆说，当时，这个幕后“老板”还交代了所盗挖的古墓面积在24平方米以上。据此，考古人员随后才在梁代村后面的一片耕地里，探掘出7座车马坑，以此推断出附近肯定存在着两周时期的贵族古墓群。

　　2005年8月下旬，玉米成熟时节。参与巡逻的村民梁自元戏剧性地捉过一个盗贼。

　　那天晚11时20分，到达重点区域时，梁自元停了下来，准备解手。打亮电筒，寻找蹲坑时，却意外发现了一串脚印。顺脚印往前一看，一条人腿露在玉米地外。梁自元冲上前，抬手就是一棒子。但奇怪的是露出的腿没有任何反应。梁自元抬手再次击打时，趴在地上的盗贼翻过身来，求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是放哨的！”

　　……

　　韩城市相关部门提供的数据是，从2004年底到2006年1月份，一大批盗墓贼“光顾”过梁代村两周古墓群，被抓获的就超过了40名。

　　“高明”盗窃无痕迹

　　在当地派出所，笔者见到收缴的一把直径约30厘米的“洛阳铲”。民警介绍说，使用这种工具，两个小时内盗贼便可挖掘13米左右的深度。而梁代村的地下多为黄土，而且越到深处，土层就相对越松软。

　　假如墓葬在地下10米，盗墓贼利用先进的探测设备，准确探测到墓葬的位置后，利用便携式组合钻头，钻进一个15米深、直径约一个鸡蛋大小的洞，然后将特制的炸药、雷管等，放入到距离地面1米深的位置。

　　夜深人静，盗贼再次潜伏到现场，而后引爆。引爆后，他们会立即收兵回城。爆炸发生后，从地下1米至地下15米的洞段，被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力，排挤出一个直径约50厘米，能直体下去一个人的圆洞，而距离地表1米的洞段却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坏，如果控制较好，地表至多鼓起一个小土包。

　　两三天后，大约7到8个盗贼返回现场，挖掘墓葬里的宝物。为什么要等几天才返回现场呢？原因一:放完炮，洞内有毒气体需要一个自行排放周期；原因二:盗墓贼可以观察情况，伺机盗走墓葬里宝物。

　　盗墓通常选择在晚上进行，大概需要5个小时以上。在玉米秆等屏障的遮掩下，盗贼用铁锹挖走距离地表一米的土层，露出炸药爆炸形成的洞口，而后，负责挖掘的盗贼下至约10米的深处，利用探针探测到墓葬准确的位置后开挖。为保证洞内氧气充足，地面还专门有盗贼通过一个软管，给洞里供氧。

　　为什么10米深的墓葬，洞却要打15米深呢？民警说，盗墓前，盗墓贼事先已经充分考虑过出土的问题，多打5米，所形成的空间，是用来倒土方的，从墓葬层挖出的土可直接填充在这一空间，而无需把土运送到地面。由此一来，既节约了时间和劳力，又不用担心新土运到地表被巡逻人员发现。

　　一些高超的盗贼，在地下10米取出了宝物，地表却不留一撮新土，其做法比地鼠还要狡猾。

　　盗墓贼在墓葬里取出宝物后，并不逃之夭夭，而是继续在地下一米的位置，搭盖好洞口，回填好土，然后利用移麦苗、撒树叶的方式，精心伪装现场后，方才离去。

　　“如果不是冬小麦浇水，有的盗洞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发现！”一位民警说。

　　村民的烦心事

　　在梁代村后面，一个高约10米，但并没有使用的“瞭望塔”矗立在指定的500亩保护范围内，周围是高秆的庄稼和树木。旁边搭有一座小帐篷，外面写着“公安”字样，门口布有蛛网，很显然已长时间没人居住。

　　以瞭望塔为中心，50米范围内，靠东边是铁丝网和武警守护的两周古墓主墓区；靠北边有一个已经发掘过的“车马坑”。而就在这50米的范围内，笔者发现了6个盗洞，其中一个盗洞如同一个“葫芦”，洞口小，里面大。笔者目测发现，盗洞深度至少在10米以上，最大处直径约5米。

　　梁自元说，这个盗洞是盗贼的失败之作，炸药下多了，洞口给炸飞了。“宝物”也许没被拿走，却给村民留下了祸害。“你说，如果小孩子掉进去，十几米深，那还能活命吗？”

　　梁自元统计，像这样的盗洞，仅500亩保护范围内就有3个。而深约15米，直径在五六米的盗洞不下15个，这还不包括被盗贼精心掩盖而没被发现的“陷阱”。这些盗洞因为没有人填埋，已经对村民生命安全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盗贼给村民留下了“陷阱”和不安的情绪，而担任巡逻守护任务的公安民警、文物稽查等，无形中也给村民带来了财产损失——玉米地里被踏出许多“巡逻专用道”，玉米叶子几乎全部脱落在地。

　　梁代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干部说，这两年，因为盗墓贼的猖獗，一些保持了很多年的良好村风也被破坏了，一些年轻人整天就想着挖古墓，发大财，搞得村子里乱哄哄的。

　　梁代村党支部书记梁春祥说，现在，外村人都说梁代村马上就要暴富了，村子里挖出了一顶“金凤冠”，还有一座金库呢！“你说这叫什么事嘛？都叫人哭笑不得。”

　　截至发稿时，韩城市公开拘留了11名盗掘文物的犯罪嫌疑人，并处理了6名相关责任人。同时，出台了《加强梁代村墓群安全管护意见》。投入200余万元，新增带刺铁丝网7000米，规定古墓葬周围地域限制种植高秆作物，扩大对古墓群的保护范围。这是自8月底韩城市梁代村古墓群中一古墓被盗以来，当地采取的又一次保护行动。文并摄/卢兴江

　　图一:村民梁自元的玉米地里有两个盗洞。他比划着说:“邻家的玉米地里还有这么大的两个洞！”

　　图二:韩城两周古墓群发现地梁代村。

　　图三:顺着盗墓贼的痕迹，专家进行抢救性挖掘过程中发现的车马坑。

　　链接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陈江峰

　　《史记》记载可能改写

　　方圆33万平方米的陕西韩城梁代村两周古墓群已在10米深地下沉睡近三千年。2004年8月，盗墓人的一声“炮响”引起有关部门对这块土地的关注，并导致墓葬群最终现世。至2005年12月，考古队员已对103座墓葬中的3座墓(19号、26号和27号)和1个车马坑进行了8个月的抢救性发掘，出土了大量两周时期珍贵的礼器、金器和玉器。但墓葬主人是谁？该墓葬何以历经2800年而未被盗掘？在大量罕见文物出土的背后，诸多谜团待解。

　　在19号墓中，出土了4件青铜鬲(古代煮饭用的炊器)，鬲沿上铸有“内太子”“内公”等金文习语，古时“内”通“芮”，这是不是古芮国的墓葬？但史料记载，芮国并非在韩城。

　　史书记载，西周初，武王封姬姓子弟到芮国，建立了新芮国，黄河西岸的陕西大荔县一带也是芮国领土，公元前641年，芮国被秦国吞并后灭亡。从韩城到陕西大荔约有100多公里。

　　另外，史料记载，今韩城也非芮国。

　　西周初年，周武王之子韩武子被封地韩城，建立韩侯国。据《左传》、《史记》载，两周之际，周平王封秦仲少子康于梁山之阳，建立梁伯国，筑少梁城，梁伯国于公元前641年被秦所灭，在今韩城市南10公里处发现有少梁城墙。

　　从上述可见，两周时期，韩城所在地应为梁国，但梁国贵族墓地却一直未能找到，那么为何带有“芮太子”“芮公”习语的青铜鬲到了梁国贵族的墓葬中？

　　这也是韩城市文物旅游局副局长王仲林想知道的问题。他给出的大胆猜想是，“19号墓埋葬的主人是不是芮国的公主，嫁到了梁国，带铭文的青铜鬲是芮国给的陪葬品？”

　　据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程蕊萍介绍，4件青铜鬲的底部有烧过的黑灰痕迹，而且鬲沿等处比较光滑，从此判断应为食用器。而19号墓的其他青铜器，并未见烧烤之痕和光滑之身，“这就证明带铭文的青铜鬲并非专为陪葬而制，是不是更像‘芮太子’‘芮公’临时送来的陪葬品呢？”

　　王仲林说，推想不等于事实，还要看其他证据或者铭文是否有记载。

　　“有可能要改写历史了。”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陈江峰说，如果能确认此墓系芮国之墓，那么司马迁《史记》中关于韩城两周时期为梁国的记载就错了。(钟合)

　　采访后记

　　薄弱的防范网

　　按照韩城市政府的统一部署，武警陕西总队第二支队、韩城市公安局、韩城市文物旅游局、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共同负责梁代村古墓葬群的安全看护工作。其中，武警二支队负责已经开挖的古墓群的保卫工作。

　　墓葬为何再次被盗？有相关人士分析，除了墓葬本身有足够的吸引力导致盗墓贼愿意铤而走险外，听上去重兵把守，实际上较为薄弱的防范体系是一个重要的方面。

　　9月18日，笔者来到梁代村，准备沿村委会所在地旁边的小道进入墓葬区域，遇到了阻拦。

　　但是，在一位村民的指引下，笔者却在主墓葬区的西边，轻而易举进入保护区，并通过一片玉米林地，接近到主墓葬区外围的铁丝网，见到了值班的武警战士。而随后3天，笔者又4次进入保护区，每次逗留两三个小时，但令笔者意外的是，没有见到任何巡逻人员。笔者在村民的带领下，沿保护区内的一条“内环”道路找，仍然没有见到巡逻人员。(卢兴江)本版图文/RJ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