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眼阅世明如镜 论事惊人胆满躯 我与任老的聊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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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15日09:20 南方新闻网 |
凤凰花落红盈地,万物无求亦敬翁! ——吉林省政协原主席张岳琦悼任老 任仲夷去世一周年 (1914—2005) 任老曾经中风,有点结巴,他说自己不能“成章出口”;动手术摘掉了胆,他说自己“浑身是胆”;切除胃,他说自己“无所胃(畏)惧”;一目失明,他说自己“一目了然”;一耳失聪,他说自己“偏听不偏信”;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年,双目都几乎失明,他说自己“目中无人”。 ——任仲夷的幽默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任老离开我们就一年了。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向任老请教的往事,我都感慨万千。 2001年1月11日,我第一次上门拜访任老。任老猴精猴精的,身形瘦削、驼背,个头不高,只有1.6米多一点,上穿一件蓝色夹克,下着一条褪色的旧黑布裤,远看就像一个退休的老工人,只有近距离接触,你才会感觉到这是一个不凡的老人:稀疏的银发一丝不乱,饱经风霜的脸仿佛能看见他所经历的许多沧桑,深陷的眼眶里镶嵌着一双晶莹有神的眼睛,目光睿智、坚毅、执着、明澈,还有几分孩子般的天真,一点也看不出他患有严重的眼疾。 那天我们很谈得来,没有一点“代沟”。也许是有“聊缘”,也许是他想了解年轻人的思想,也许是他想了解社会,他让我有空就去坐坐。从此之后直到他去世的五年里,我不时会拜访任老,有时帮他找些资料,有时向他汇报思想理论界的动态,有时谈谈社会上的见闻,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随意地聊天。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他最关注、最感兴趣的话题——政治。 说话幽默有独特魅力 任老说话幽默生动,妙趣横生,有着独特的魅力。先生曾经中风,有点结巴,他就说自己不能“成章出口”;动手术摘掉了胆,他就说自己“浑身是胆”;又切除胃,他说自己“无所胃(畏)惧”;一目失明,他说自己“一目了然”;一耳失聪,他说自己“偏听不偏信”;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年,他双目都几乎失明,他说自己“目中无人”。他给人们的印象总是诙谐幽默,豁达乐观。但我感觉这也许只是表象,其背后可能掩盖着鲜为人知的压抑和痛苦。记得有好几次,尤其是最后一次(2005年8月31日)与我谈话,他回忆起当年主导广东的改革开放时,高层一些人对他的误解和指责,他的口气和神态是那样的无奈、压抑和痛苦。 任老说话不但幽默,而且精练、深刻,富有哲理,对各种问题常有独具慧眼的卓识,很善于把深刻的理论问题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明白透彻、一清见底地表达出来,比如:“排污不排外”、“发展是硬道理,硬发展就没道理。”、“自己监督自己,如同用自己的左手来监督右手。”“民主是由民作主而不是为民作主。”、“和谐社会就是‘人人都说话,大家有饭吃。’”、“先进文化是百家争鸣、百家齐放的文化”、“上层建筑要与经济基础相适应,政治改革要与经济改革同步进行”等等,言如其人,光明而又通达,锐利而又沉稳,言简意赅,没有赘肉肥膘,都是精粹。 热衷接受新知识新思想 2004年下半年后,任老两只眼睛差不多都看不见东西了,获取信息的渠道主要是听电视和听收音机,他对我说,为了了解时政新闻,他一般晚上12点之后才睡觉,早上5点就起床。 任老非常关注中国乃至世界的动态,热衷于接受新知识、新思想,这也是他喜欢跟青年人交往的原因之一。他对我说:“我们老年人经验比你们丰富,但观念陈旧,思想僵化,要向你们年轻人学习,毕竟,你们年轻人的思想对未来具有决定的意义。”他知道我是搞理论的,就让我挑些文章给他看。记得有一次我在互联网上找了几篇文章给他看,他看后很感兴趣,问我那些文章是从那里弄来的,我如实汇报,并介绍了互联网上的情况。他听后对我说:“互联网是个好东西,是中国走向世界的桥梁,是学习民主的大课堂,虽然网络上也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要相信大多数人是积极向上的,毛主席说,要相信群众,现在我们也要相信网民。” 允许别人跟自己观点不一致 任老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人。无论谁,即使不认同他的想法和做法,他都持理解的态度,允许别人跟自己不一样。与他聊天,从没有什么禁忌的话题,他也从不回避我提的哪怕十分尖锐的问题,更没有指责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给我扣什么帽子。在他看来,思想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表达自己的见解,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思想。记得有一次聊新权威主义,我与他发生了争论。任老对新权威主义是持否定态度的,他对我说:“我认为新权威主义把国家的希望寄托于‘政治强人’、‘铁腕人物’和‘精英分子’,其实质就是指望救世主、大救星。拿这种理论去指导中国的改革是有害的,所以我就写了一篇文章《论新权威主义》去批判它。”而我则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认为新权威主义亦有可取之处,在专制社会向民主社会转型过程中,政治领袖的作用至关重要,还用了台湾的蒋经国和新加坡李光耀的例子去反驳他。他听完后只是笑了笑,一点也不责备我。类似的情况还有几次,每次他都很耐心地听取我的意见,从不将他的观点强加于我。了解多了我才知道,任老在位时的作风就很民主,特别善于团结那些与自己有不同意见的人。也正因为任老作风民主,在广东的干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信和声望。 对民主政治不懈追求 任老既理性又充满理想主义情怀。最令我感动的是他对民主政治的不懈追求。晚年的先生最关注的就是中国的政治改革,他与朋友们的谈话几乎都是这个话题。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中国尽早启动政治改革,早日实现民主政治。他一贯认为上层建筑必须与经济基础相适应,政治改革要与经济改革同步进行。他对政治改革的目标——民主,有着坚定而清晰理念。他并不否定民主各有各的特色,但他更坚信民主是有共性的,具有普世价值。他认为主权在民、自由选举、权力制衡、依法治国、言论自由、竞争政治、人民军队、透明公开这些东西都是民主政治共同特征,是不可缺少的内容。他认为民主、自由、法治、人权这些都是人类探索出来的政治文明,是世界的潮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他也坚定地认为,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必须走改良主义道路,要在共产党领导下进行改革。 我曾对比过他在位时和晚年的言论,发现先生越到晚年对民主的追求更加执着,思想更解放、头脑更清醒、反思更彻底、态度更鲜明,立场更坚定。 我曾经很认真严肃地问过先生一个问题:“你思想这么解放,说话这么大胆,怕不怕被误解处理你?”先生沉默了一会,说了如下一段话:“说不怕是假的,我其实十分害怕,说不定那一天说话走了火,又来一次反‘右’,别的不说,只要把我的医疗待遇取消了,我活不了几天。”那语气,那神态,至今回想起来,我都感慨万千。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先生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始终对人民、民族、国家无限热爱,始终对党保持理性的忠诚,始终能遵从良知的召唤,摆脱既得利益的羁绊,勇于追求真理,义无反顾地让利益服从良知,党性服从理性,谬误服从真理,一次次为政治改革大声疾呼,屡屡说些“不合时宜”的真话,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日子! 任老仙逝了,但精神不死!先生的理想照耀中国,激励我们奋勇前行! 文/关山 图: 2005年8月10日任仲夷和夫人在少年叶挺的铜像前。任老幽默地“问”道:“读什么书啊?”吴粤摄 (南方都市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