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植物·救兵娘

　　救兵娘，救兵粮，在我看来，这种在地妹老家山野里遍布的植物，叫这两个名字都是可行的，前者着眼于老家人的慈善和良心，而后者直接地着眼于物质本身了，少了许多的人情味，像我这样迷恋于文字与故事的人，当然更钟情于用救兵娘这个称谓了。

　　故事是从公茂陶那听来的，他是我们那里公认的秀才，好吟诗作对，舞文弄墨，虽是身处劳累而无奈的乡野间，他仍旧相当的乐观，总有一肚子的故事。我从他那里认识了薛

　　救兵娘的故事没有具体的时间背景，说的是一群伤兵被朝廷军队追赶，在界道马驻扎，那时地妹没有什么人家，自然就没有粮可要了，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眼看支持不下去了，而官兵已追到了扶罗，一天里就要打到地妹来了，将军急得团团转。那天夜里，他做了个梦，一老妇给了他一把红色的小颗粒，叫他吃下，他顿时有了力气，再想为弟兄讨点，老妇人已消失了。将军第二天一醒来，发现他们扎营的界道马漫山遍野的树都结了红色的小籽粒，士兵们饱餐一顿，立即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最后他们成功地击退了官兵，保住了性命，于是这树就叫“救兵娘”了，而那红色的小籽粒叫成了“救兵粮”。

　　现在来复述这个故事，实在有些乏味，但当时我肯定是听得眼睛都直了的，因为在公茂陶的故事中，只有这个与地妹挨得这么近。

　　这些兵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我曾经费尽猜测。被官兵追赶，多半就是起义军了，清朝时，从界道马可远眺的甘美村，曾有过一个叫姜芝灵的人起义的，我有一段时间曾就认定了那个将军就是姜芝灵。但从我们听故事所在的界道马大坪就可看到甘美那个村子，实在不太可能产生神话呀，少年时我一直半信半疑。

　　不过，那个叫甘美的村子对我从此有了相当的诱惑力，甘美以及与之相邻那个叫甘屯的村庄，皆属于湖南新晃县的贡溪乡。这一带有句民谚“甘美甘屯金銮殿，贡溪四路好菜园”。贡溪和四路我去过，菜园对于我实在没有多少吸引力，而从地妹的高处就能清楚看到的甘美、甘屯怎么会有金銮殿？听老人讲，金銮殿坐的不是什么皇帝，而是姜氏的农民起义军。姜芝灵在这一带名声赫赫，一个关于他的大铜锤的故事神乎其神地在新晃流传，他甚至成了神一般的人。在新晃县志上查到关于姜芝灵的记载，已是大学毕业之后的事了。姜芝灵确实是在甘美起义的，时间在清咸丰三年(1854年)，义军作战的地方，如扶罗、凉伞、晃县，我是相当的熟悉，他领导的起义军一时间纵横湘黔边境，给统治者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知晓这段历史后，偶回老家到界道马那个大坪去，在山头上我曾无数次地遥望甘美，但从来没有体会到那场起义的壮阔和慷慨，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浮想连村接寨的血光飞溅、哀号遍野，而这样的历史，即使在新晃县志中也是轻描淡写的。如今的甘屯、甘美呢，又是家连家户接户的了，一个村庄的痛楚，或许早已被时间冲淡。救兵娘的故事肯定是茂陶公的附会了。

　　我毕业后在一个风景区工作，那里有一大片的盆景园，园中竟然有几百株的救兵娘，都是养在了盆里，不过，人家叫它火棘，贵州的好多盆景都是用它来做的，在全国得了不少奖。在贵阳的阳明路花鸟市场，每个周末都有火棘的盆景出售，有些身上还绑着铁丝，这主要是为了让它长出有诗意的造型，它的身上还有针，但已经很细小了，在选盆景时，我的拇指曾相当用力地按到了它的针上，居然没有痛感，就更不用说出血了。每每看到它被铁丝捆住的别扭样子，我就生出莫名的陌生感，或许我记忆里火棘野生的印象早已凝固，我实在是不习惯看到它在花盆里的模样。作者：陈守湖来源：金黔在线—贵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