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去的乳房

　　对很多被迫切除乳房的不幸女性而言，乳房再造是她们的新希望———

　　寻找失去的乳房

　　□本报记者李虎军实习生袁癑

　　随着乳腺癌发病率的飞速上升和生活观念的变化，最近几年来，中国患者对乳房再造的需求悄然增加。然而大多数中国女性仍然不得不继续接受传统的乳房切除手术，并承受随之而来的种种心理创伤。

　　“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切掉了乳房。”躺在北京协和医院整形外科的病床上，A女士回忆起SARS时期的一段往事。

　　三年前的夏天，40多岁的她在国外旅游时发现一个乳房有肿块。她急忙赶回国内，但正值SARS暴发，无法进入北京的大医院，只得在本地一家医院就诊。当时，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唯有保命要紧”，结果尚未完全检查清楚就在丈夫催促下上了手术台，将那个乳房全部切除。

　　切除乳房之后，A女士原本丰满的胸部变得平平坦坦，还留下长长的瘢痕，一条条肋骨也清晰可见。每次穿衣，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心理上的折磨，“我根本没法买衣服，尤其是夏天，什么衣服都不好穿。没办法，我只能往空了的那边塞东西，但那些东西撑不住，搞得我每次去跳舞都非常紧张。一想起这事，我就哭，就埋怨丈夫。”

　　上周二(11月7日)，她在北京协和医院接受了乳房再造手术。失去的那个乳房终于又回来了。

　　乳腺癌发病率飞速上升

　　每年，都会有数以万计的中国女性像A女士那样面临乳房切除的命运。

　　在美国这样的西方发达国家，每8位妇女当中就有一位在其一生中会患上乳腺癌。

　　目前，中国的乳腺癌发病率比西方低，但发病率每年上升3％，是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在上海、北京、天津等大城市，乳腺癌已经跃居为第一位的女性恶性肿瘤。其中，上海的乳腺癌发病率接近美国的一半，高居中国各大城市之首。

　　而且，中国女性乳腺癌的发病年龄比西方女性要早。“我们医院收治的乳腺癌患者中，年龄最小的只有18岁。”北京协和医院整形外科乔群教授说。

　　随着乳腺外科技术的进步和早期诊断系统的完善，越来越多的乳腺癌患者，尤其是早期乳腺癌患者有了新的选择：保乳，即在完整切除癌瘤的前提下基本保持乳房的外形。

　　在中国，保乳手术也逐渐形成星火燎原之势。“患者对形体完美的要求在增加，好多人来了以后，无论是早期还是晚期，都希望保乳。”中山大学附属第二医院乳腺中心宋尔卫博士说。他所在中心保乳手术的开展率达到40％以上。

　　但这个比例仍然大大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而且，在国内很多医院，由于受技术条件的限制，以及医生和患者对乳腺癌复发的过度担心，保乳的比例相当低。

　　这意味着，大多数中国女性不得不继续接受传统的乳房切除手术。然而，患者切除乳房后，随之而来的是种种心理创伤：很多患者的胸部连丈夫都不让看，夫妻性生活大受影响；一些患者在切除乳房后终日郁郁寡欢，甚至有患者经常出现自杀念头等。

　　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吴炅博士也说：“我们的术后随访发现，病人心理上非常痛苦，她们在关注癌症是否复发的同时，也非常关注生活的质量。”

　　对很多不幸失去乳房的女性而言，乳房再造是她们新的希望。

　　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邵志敏教授在10月底举行的中国肿瘤学术大会上说，乳房再造并非“疾病治疗性”手术范畴，却是对审美缺损和心理创伤的补救性手术，大多数切除乳房的患者都是潜在的再造对象。

　　乳房再造术如何施行

　　11月12日，北京伊美尔幸福医院，来自美国长岛整形外科集团的李镇雄(GeneLee)博士为一位40岁左右、几年前切除了右侧乳房的女性进行免费再造手术。

　　李镇雄按照设计好的切口线，首先切开患者腹部，小心翼翼地切出一块组织。然后，将患者胸部右侧的疤痕切除，露出一片胸壁。紧接着，在患者右侧胸部的皮下组织和胸壁之间划出一条通道，直通腹部。再把腹部切下的组织，以保留的肌肉为纽带，经由通道拉到胸腔。一番裁剪和修补之后，造出乳房的形状，将组织填塞进去，安置妥帖，整理缝合。

　　或许是因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操作，美国医生比较谨慎，手术花去了约6个小时。

　　通常，乳房再造可采用置入乳房假体、移植自体组织或两者结合的方法，首选则是移植自体组织。腹部和背部组织是目前应用最为广泛的移植组织。此外，臀部和股部等部位的游离组织皮瓣也可成为移植组织的来源。据瑞典乌普萨拉大学医院的阿科斯塔(RafaelAcosta)教授介绍，采用游离皮瓣技术不会损伤患者的肌肉。不过，由于游离皮瓣需要微血管吻合，这种手术的难度较大。

　　乳房再造手术之后几个月，患者还需要进行乳头和乳晕再造的小手术。北京协和医院的张海林医生说，乳头再造通常采用新乳头部位的皮肤和皮下组织，乳晕再造则采用类似文身的办法。

　　据北京协和医院乔群教授介绍，目前乳房再造的安全性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人们更加注重乳房的形态，“我们的近期目标是恢复患者原有的乳房形态，远期目标是让患者拥有一对比术前更漂亮的乳房。”

　　不过，就目前的技术水平而言，依然难以造出堪与原来乳房媲美的新乳房。例如，乳房再造手术后通常会在手术切口处留下瘢痕。张海林医生说：“瘢痕和人种也有关系，由于体质上的差异，白种人的瘢痕会少一些。”

　　从时机上讲，乳房再造可分为即刻再造和延期再造。即刻再造指乳房切除的同时进行乳房再造与修复，其效果一般优于延期再造。美国得州大学安德森癌症中心罗伯(GeofferyRobb)博士说，即刻再造不仅可以减少住院时间与费用，病人也避免了经历乳房缺失的心理痛苦。

　　不过，对那些乳房切除后需要大量放疗、乳房形状可能由此受损的晚期患者，以及乳房切除时没有选择即刻再造的患者等，则只能选择延期再造。

　　如果切除乳房时保留下患者的乳房皮肤，还可以提高再造乳房的自然度。在北京协和医院接受了延期再造的A女士就说，“如果现在发现得病，我绝不轻易切除乳房，即使切除，我也要争取保留乳房皮肤。”

　　最近几年需求大增

　　早在1981年，中国整形外科创始人之一宋儒耀教授就在北京成功地进行了国内第一例乳房再造手术。但此后，或许是由于当时中国女性普遍比较保守等原因，乳房再造术在国内缺乏需求，发展非常缓慢。

　　最近几年，乳房再造手术在中国悄然兴起。

　　2001年5月，从美国密西根大学医学院整形外科进修归来的张学慧回到天津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开展乳房再造手术。医院一位50多岁的同事“以身冒险”，成为了她的第一例乳房再造病人。

　　如今，张学慧教授所在医院先后为100多位患者造出了新的乳房。

　　北京协和医院、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等国内一些大医院也在开展乳房再造手术。11月10日，在中国医师协会美容与整形医师分会等举办的首届中美国际乳房整形高峰论坛上，北京协和医院乔群教授就报告说，该院过去三年中共为75例患者进行了乳房再造。

　　乔群还说，大概从2004年开始，中国患者对乳房再造的需求突然增加。张学慧的同事尹健博士也说，天津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前几年只有40多例乳房再造，而今年已经有60多例。这一趋势大概与乳腺癌诊治水平提升、术后存活时间延长，患者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提高，以及媒体上相关信息增多等因素有关。

　　很多以前切除乳房时没有机会选择即刻乳房再造的患者，也燃起了找回乳房的念头。一位切除乳房15年的患者，尽管已经退休，丈夫和孩子也因为担心手术风险而不支持她，还是找到张学慧，进行了乳房再造。

　　但是，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再造乳房的中国患者人数少得可怜。而美国整形外科协会的资料表明，2005年全美共有近6万名女性接受了乳房再造。

　　换个角度来看，乳房再造在中国有着巨大的发展空间。有的医生已经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10月28日，在天津举行的中国肿瘤学术大会上，张学慧教授接受本报采访的一个小时里，来自辽宁、广西等地的医生不断上前向她请教，还有医生表示，希望到她那里进修。

　　美丽性感，代价不菲

　　美国医生11月12日在北京伊美尔幸福医院的那次手术演示，是首届中美国际乳房整形高峰论坛的内容之一。有几位与会医生每人花掉2000元，换取在手术室内观摩的机会。手术外的直播室，坐着其他同样渴望学习乳房再造技术的医生。

　　不过，即使中国有足够多的医生熟练掌握了乳房再造技术，再造费用也是许多女性面临的难题。据张学慧估计，如果是即刻再造，根据不同的手术方法，再造费用通常需要一两千至一万多元不等，加上乳房切除和放化疗的话，总费用可以控制在3万元以内；如果是延期再造，乳房再造的费用则要高得多。

　　在美国和瑞典等西方国家，绝大多数乳房再造都可以被医疗保险覆盖。而中国的许多患者甚至支付不起乳腺切除和放化疗的费用，更不敢奢谈乳房再造。在美国高尔夫球基金会支持下，北京协和医院已经有贫困患者得到每人3万元的资助，接受包括乳房切除到重建的全部治疗。但这样的机会毕竟只属于少数患者。

　　一位40多岁的女士切除乳房后的几年时间里，丈夫从来不看她的胸部一眼，后来两人离婚。在北京协和医院进行乳房再造后，这位女士恢复了曲线之美，找回了昔日的自信。一位30多岁的女士在天津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再造乳房后，从海外给张学慧教授寄来了一张照片：她身穿黑白相间的低领晚装，美丽性感。

　　无论如何，乳房再造给患者的观念和生活带来了极大改变。

　　(P1188131)

　　瑞典的阿科斯塔教授(左)在天津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进行乳房再造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