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策划·金牌之伤：煎熬，岂止一个小芳（图）

　　艾冬梅(王德显弟子)们的下肢早已扭曲变形。

　　小林：梦想就这样远去了

　　和小林（化名）聊天是在她中午放学后。

　　这个13岁的女孩子现在上五年级，与其他同龄的孩子不同的是，她并没有从小学一年级上起，而是直接上了五年级，因为很多年从没接触过正规的学习，所以，现在的课程让她很吃力。不仅如此，小林还有一些生活经历是和别的孩子迥然不同的，她之前是某体育学校的体操运动员，拿到许多荣誉，但是因为超负荷的训练，小小年纪就伤病缠身，最后只能放弃自己的梦想，重新回到校园。

　　因为之前采访的几个小女孩都反映教练在训练过程中使用暴力，记者就此事向小林求证。小林有些伤感的回忆，“我其实一开始很理解教练的心情，当时我就想‘严师出高徒’啊，教练打我肯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但是，后来我都不知道教练为何打我，打了我之后，我都感到莫名其妙，时间长了我就明白了，教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无缘无故地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我们身上。”记者问教练怎么打她，她说教练经常把她关在她们的更衣间打，那里面黑乎乎的(她向记者着重强调了这个细节，可能是黑暗的空间会对一个孩子造成更可怕的心理影响)。

　　“拿什么打？”记者问，小林说：“拿棍子打，有时候用手打或者脚踹。”

　　“你不反抗吗？”记者又问，小林的回答镇定自若：“不反抗，因为我很清楚，反抗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记者问小林这是什么原因，小林说必须和教练处好关系，如果反抗，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小林自小喜欢这个体育项目，而且很能吃苦，她说在赛场上拿金牌是她的梦想，所以对于这些，小林只是默默忍受。

　　现在，小林的脚和肩都落下了毛病，脚不能多走，走多了，就疼得厉害，肩膀也曾经在训练的过程中脱臼，到现在都不能压，要不然就会钻心地痛。小林说这都是超负荷训练造成的，“我那会儿年龄还小，但是教练就让我和那些大的队员一起练，有时候练得比她们还多，其实现在让我说，教练就是在‘拔苗助长’”。

　　记者禁不住问，如果将来真的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小林有些幽幽地说：“我现在还不满18岁，如果到18岁我还没有痊愈，我就去告他们。”

　　小林还向记者回忆，曾经外省队的一个教练看上了她，准备带她到那个省进行训练，可是当时，她的教练提出如果带小林走，也必须把他一同带走，最后，小林没能走成。小林说，如果到了那边，自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那个时候教练抓着我不放，就是指望我多拿奖牌，可是现在，他‘拔苗助长’式的训练彻底把我毁了。”

　　小林说，她曾是国家队某教练非常看好的苗子，因为有一次与国家队一些知名队员同场竞技，她的成绩非常优秀。但是比赛回来后，教练开始对她加强训练，受伤了教练让她继续练，病了也让她继续练，最后，小林的成绩不但没有提高，反而倒退了。之后，某次比赛又遇到国家队某教练，在看了她比赛后问小林，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你怎么表现得不如以前了呢？小林的妈妈听了这话明白了，这里的训练方式只会毁掉孩子，所以她痛下决心才偷偷把小林从训练场带回了家。

　　谈到在队里时的生活，小林表示，很少有开心的日子，只有在拿了金牌的时候，教练会对自己好那么几天，那个时候他们像长辈、像大姐姐，但是这种时候是很少很少的。而且队里的某些规定更是让小林难以接受。她告诉记者，她们队里有规定，晚上熄灯后不让上厕所，一些小的队员很听话，晚上即便想上厕所也尽量忍着，有的时候憋不住就只好尿床了。为何会有这样的规定？记者不解。小林也只是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如果违反规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听着小林的述说，记者仿佛看到了那些孩子们，在棍棒底下为实现梦想而苦苦训练的孩子们……“你们不好好练，我会用你们想不到的办法来折腾你们”———这就是一名教练嘴里面对一些孩子说出的话语。一位社会学者听了这些，气愤地说，她们只是孩子，她们是人，不是机器。但是，对于残酷的竞技体育，有多少人能真正记得住这一点呢？

　　本报记者温丽芳

　　民政：一声叹息

　　有人将这样的体育运动员称为“体育民工”———他们没有技术和知识，在走向社会或面临自己权益被侵犯的时候，对他们的权益保障在哪里？他们的权益受到侵害，谁可以保护他们？记者就此进行了调查。

　　首先想到的是民政部门。通过电话，记者转述了小芳的遭遇，民政部社保处的工作人员感叹：“呀，这样的事情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随即，该工作人员又详细询问了小芳的情况，得知她从小父亲去世，母亲出走，现在和爷爷奶奶一起居住的情况，该工作人员说，根据她现有情况，不能算为孤儿。如果爷爷奶奶没有退休金，可向其户口所在地居委会、社区申请低保。

　　对于14岁的小芳，如果想继续上学，可向当地区政府提出申请，和学校协商后，减免学费。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对于退役运动员的权益保障，地方上并没有很明确的条例进行规范。山西的小芳是一个特例么？并非如此，在几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举重冠军邹春兰在澡堂当搓澡工的消息，让很多普通人震惊！运动员的保障在哪里，无论是有过贡献的，还是未成年就退役的，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是没知识、没技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一旦离开运动队，进入社会，就成了一定意义上的弱势群体。

　　这群弱势群体，民政部门、劳动部门、妇女儿童保护部门等等机关，都还没有具体针对他们的保护条例或相关政策，“体育民工”回归社会后的保障，有待解决。

　　本报记者张洁

　　法律：无能为力

　　肆意殴打、体罚队员的现象虽是特例，但对于运动员受到侵害的问题，法律上是否应该有所界定，山西民权律师事务所张芳律师给出了答复。

　　张律师表示，运动员都是自愿进入体校，进行体育项目训练的，并且可以自由出入，人身自由没有受到限制。因此，所发生的事情均不存在强制性。因此达不到利用法律手段解决的程度。

　　同时，记者针对未成年人从事体育项目训练，而遭到侵权的问题，采访了太原市青少年维权中心，他们的工作人员表示，目前从国家到省、市一级都没有对此类事件的具体相关规定。在法律援助上，只能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相关条文，以及中央8号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的若干规定作为参考。

　　但不少人反倒表示，在运动员训练中，往往会出现体罚的现象，这也是运动员教育的一种潜规则。但这种潜规则也往往是让运动员成材的必要手段。本报记者张洁

　　1、“他老是认为我背着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说的话很难听，我都没法再形容了，当我回他一句时，他就开始打我，用类似皮带的东西打我。他一边打我一边说我是忘恩负义的人，说我父母在电台骂他，看我父母那样做，都想杀了我父母。这是王教练在十几年中打我打得最狠的一次。后背没有一块好地方，全是青紫的淤血。当时我觉得奥运会夺金的梦想已经不重要了，再这么下去，我活不长！”

　　——新华社对孙英杰的专访

　　2、“我女儿回去以后，她的遭遇就像在旧社会似的。当时，王德显痛打我女儿两个多小时。那次，我女儿趴下养伤就养了一个月。从那以后，我们不敢再提要钱的事儿。”说到此时，孙英杰的母亲流出了眼泪。

　　——《沈阳今报》

　　3、有一次，我训练跑完26公里后，感觉很累，就偷着去外面买了一袋辣酱，想就着饭吃，让嘴里有一些味道，王德显知道了十分生气，拿大皮管和各种打人工具打我打了将近3个小时。后来他自己打累了，就找来一个针头，拿针扎我，结果一使劲就把针头扎进我胳膊上的肉中了，结果手术4个多小时，缝了10针，现在伤疤还有呢。

　　——郭萍（《新京报》）

　　4、王军霞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导第一个冲向我，问了一句什么话，不由我分说，右手已经打了过来，我机灵一躲，没打着，却打在张丽荣身上，随后又是一脚，踢在我屁股上。于是第二个、第三个……噼里啪啦一阵乱打。可能瞧我们态度不够好，又怕我们躲着跑，就命令我们都坐在地上。他气冲冲地发表了一阵演说。只一小会儿，我们又嬉笑着说起话来。这场面我们都习惯了，气得他直翻白眼儿……”

　　——摘自《马家军调查》

　　5、刘东讲述了她和马俊仁之间的矛盾：“有一天训练晚回来点，他就把凡是我的东西全都扔到楼下，大到行李铺盖，小到肥皂盒，都扔出来了。我最心疼的是我的奖杯，扔到五层楼下都摔坏了，现在还保留在盒子里，我都不忍心再看。”

　　——摘自《马家军调查》

　　6、吕亿摸着自己脖子后面的大疤，感慨地说：这是我在马家军留下的永久纪念。

　　每天马导往床上一躺，就会伸直双脚，总是刘丽上前擦脚，剪指甲、抠耳朵、洗袜子，就好像伺候一位老太爷，在打曲云霞的时候，刘丽仅仅表示了一点点不理解，马导就说她“你牛逼什么！”掉头把刘丽痛打一顿。

　　吕欧长得出众一些，马导就要治理她，除了一顿皮肉之苦外，还亲自动手给吕欧推了一个大光头，“我让你再发贱！”

　　因为李颖在组里的成绩不突出，没有给马导争光，于是，他就抄起大木板子就朝李颖头上打，皮开肉烂，鲜血直流，队员们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到现在李颖头顶上留着鲜明的三角疤。

　　——摘自《马家军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