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双语教育”误入歧途

　　程巍 中国社科院学者

　　一位朋友要送女儿进一所“双语学校”，说该校外国小孩多，便于女儿学英语。我劝道，外国小孩在那里主要学中文，而且他们来自不同国家，不见得全说英语。“但双语学校总比普通学校更利于学外语吧。”他说。我突然想到“双语教育”的定义，说：“难道全中国的学校不都是双语教育，规定一门外语为必修课？”

　　争论不了了之，留下我继续思考“双语教育”问题，且与美国“双语教育”作了一番对比，发现不是一码事。在美国，美国英语是国家语言，但美国境内有不少母语为非英语的少数民族社区。当一个州、市或县的非英语少数民族占居民很大部分时，当地议会就有可能通过双语教学法，如英语－西班牙语。总之，一定要有非英语少数民族社区的存在，当地才有可能出现“双语教育”。当然，一个纯由说英语的学生组成的学校也可能开设西班牙语选修课，以满足部分学生的需要。但这不是双语教育，它并没以法律形式强制使用这门外语。

　　说美国“双语教育”的真实目标是消灭非英语语言（如英语－西班牙语中的后一种语言），可能令人不解，但当初积极推动“双语教育法”的一些人就是这么想的。

　　由于宪法修正案第一条和第十四条以及1964年民权法和1965年选举权法的限制，不可能强迫不说英语的社区说英语，因此1967年的双语教育法虽看起来是对其他语言和文化的尊重，但其实是为了把英语打入只说本民族语的少数民族社区，在那里确立英语的地位，即某位双语教育积极推动者所说的“英语第一、西班牙语第二”。他还明确表示双语教育只是“过渡性方法”，使不说英语的人过渡到说英语，以认同“美国人”身份。

　　我国境内连一个说英语的少数民族社区都没有，但英语却是全国所有学校法定的必修课，理由大概是“与国际接轨”。假若说美国“双语教育”是为了维护境内非英语少数民族的语言和文化，那么，我们的“双语教育”维护什么？我不反对学习外语，但它必须是“选修课”，即个人的选择。

　　语言是民族的魂，它维护民族共同体的身份认同。它如此重要，以致自我意识强烈的西方国家都在阻击外国语对本民族语的渗透。英国报刊嘲笑中国的英语路标写得拙劣，但整个英国就找不到一块哪怕写得再拙劣的中文或法文、德文等路标。

　　再说，中国路标上的英语写得再标准，也不是给中国人看的，无非让英国人在异国他乡有如归的方便感罢了。但中国人却像误入了异国他乡：往北京北郊走，每走一段，就有一个名字带洋味儿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