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高明彦：我要永远种白菜

　　今年北京市场白菜价格曾一路走低，但大兴区菜农高明彦自有30多年“白菜经”

　　■人物简介

　　高明彦

　　大兴区菜农，今年64岁。他种了30多年的白菜，被公认为种菜能手。30多年里，他经历过生产队里种菜卖菜的“声势浩大”；也经历过开着拖拉机到北京城里卖菜的“得心应手”。今年，北京的白菜市场一度价格大跌。但他坚信，别的菜再好，也抵不消白菜的好。就算白菜不再是当家菜，城里也少不了它。

　　11月16日，大兴区礼贤镇西白疃村菜地里，菜农高明彦择掉白菜上的烂叶子。他种了30多年的白菜，被公认为村里的种菜能手。

　　昨天，新发地市场的大白菜涨到了近两毛钱一斤。近两天的一场大雾，让徘徊在几分钱一斤的白菜天天见涨。“估计以后都有涨没降了”，新发地市场的副总经理刘僧会说，今年白菜的价格终于抬头了。天越来越冷，卖白菜的菜农却终于可以感受到一丝暖意。

　　而这一切，在种了一辈子白菜的农民高明彦看来，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一辈子种白菜没亏过本”，他相信今年也一样。

　　11月15日傍晚，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绿油油的白菜在一片冬日的荒凉中显得格外青翠。高明彦拿刀铲起一棵白菜，唰唰把左右败叶择掉，稳稳当当地码在地头，等待装车。

　　今年入冬以来，白菜的价钱一跌再跌，最低时卖到2分钱一斤，但这好像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我亏不了”，高明彦瞅着手里的白菜，丝毫不担心。他说自己家的白菜倍儿绿，瓷实，是标准好白菜。立秋下籽，立冬砍菜，他按节气打理白菜，不来半点差池。至于赚多赚少，在他看来，是要靠天吃饭。

　　高明彦是大兴区礼贤镇西白疃村村民，今年64岁。他种了30多年的白菜，被公认为村里的种菜能手。几十年，白菜的价格起起伏伏，却从来没有打消他把白菜种到底的决心。

　　在生产队种菜 队里把菜卖给供销社

　　在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高明彦就在生产队里种过白菜，白菜收了送到乡里的供销社。队里种了70多亩白菜，用两辆手扶拖拉机和马车，轮番拉到供销社过磅。一入冬，北京城里专门组织了拉白菜的车队到供销社拉白菜。“稀里哗啦把白菜往车上一扔，连码都不带码的”，高明彦说翻斗车里装满了白菜，排成队拉进城里。到了城里，挑个地方，车斗子一翻一卸，白菜就堆在那里了。

　　“满北京城到处都是白菜”，高明彦还记得一入冬，满眼都是大白菜叶子的情景。他说那些白菜就放在那儿，到第二天，市民就开始集中购买了。那时候冬天菜少，每家都能储个二三百斤白菜。“大冬天的，北京城一落雪，积那么厚，出不去门，嗬，吃白菜”，高明彦说当时的居民都是这么想的。

　　队里卖给供销社的白菜两分钱一斤。到了城里，市民买的是五分钱左右一斤。高明彦说，别看当年价格和今年差不多，但那时候钱金贵，5毛钱吃顿饱饭，2分钱也能买些东西，“不像现在，5分钱掉了都没人弯腰”。那个年代，也是白菜最金贵的时候。

　　分了地一半种菜 赶马车在城里穿街卖

　　1980年，高明彦家里分到了16亩地。这些地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菜。从那时开始，他就没间断过种白菜。白菜收了，有时候卖给菜贩子，有时，高明彦就亲自进城去卖。

　　当时到北京城还没有高速路。1985、1986年的时候，高明彦赶着马车去卖。一马车拉一两千斤白菜，摸黑出门，走4个小时到了城里，天就大亮了。城里没有立交桥，随便穿行。也没有警察管，他看哪儿繁华，就在哪儿呆着。慢慢的，就有人聚过来问价钱。碰到有楼群的地方，他拉进小区去卖。

　　“自家产的东西，价钱低点我也卖”，高明彦说，反正怎么都比卖给菜贩子赚钱。他当时在右安门一带转悠的时候多，居民买来白菜做冬储菜，买的多，他就让加点钱给送屋里去。

　　有一次，一家买了200多斤，让他给送上去。他拿绳子把五六棵白菜捆在一起，背在背上，给送到家门口，反复背了几次。他发现这种方法费事，之后就准备了编织袋子，碰到让他送的，他就装在编织袋子里往上背。有的居民拿小车来推，那种推小孩子的车，一次也能推好几棵。

　　在高明彦的印象中，那时候，北京城里家家都买白菜储存起来，户户阳台上都码着几十棵白菜。有的是用报纸包好，有的盖上草席子。白菜外面那层皮晒蔫儿了，老帮把水分包住，到吃的时候，把叶一剥，特别鲜亮。

　　高明彦一早上能卖一车，到9点多钟，就卖完了。第二天，拉了新的继续卖。在小区里卖，有时候也碰到困难。八一制片厂的小区，门卫不让他进门。他在门口等居民出来遛弯，“我在车前站着，跟出来的人打招呼，好心的居民就把我带进去”。门卫问起来，居民就说买了菜让给送回家。

　　再过了两年，高明彦买了手扶拖拉机。开着拖拉机，两个小时就到了城里。和居民熟了，卖起白菜来就更加得心应手。“我们把菜贩子都给顶了”，高明彦说菜贩子就贱卖，不给够秤，“我们自己卖的可是实打实的”。高明彦说自己从不干缺斤少两的事。

　　高明彦还在垂杨柳市场卖过菜。在市场卖白菜，多卖的是早白菜。一下班，大街上两边就是市场，下班的居民都来买菜。那时大家下班都骑自行车，叮叮铃铃的满街都是。居民买两棵白菜，往车子后面一夹回家了。卖到傍黑的时候，就歇摊了，他就睡在板车上。家里估摸着菜快卖完了，就再送一车过来，“那时候没有手机联系，就靠脑子算”。

　　在市场和小区里卖白菜的时候，是赚钱最多的时候。九几年的时候是一毛挂零，有时候能到二毛一斤。一亩地白菜能收一万两千斤左右，刨去150块钱的肥料成本，稳赚一千块钱。

　　高速路修好了 车难进城卖给菜贩子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高速路修好了，卖菜的车却进不到城里去了。高明彦一直怀念进城卖菜的日子，菜好卖，钱也赚得多。很多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了。他十多年没进北京城了，在他的概念里，只要有阳台，就有地方储存白菜。后来，他听说城里有些楼房已经没有阳台了，楼道里也不让随便堆东西了。他叹了口气，说没有阳台就没地方储菜了。

　　他现在的白菜都是卖给菜贩子。他说，别说城里现在不让随便进拖拉机了，就是让进，估计也卖不掉了。都不知道卖给谁，居民不可能买那么多斤了。

　　“超市里什么菜都有，夏天有的冬天都有”，他说现在就连农村，冬天也是花插着吃。吃豆角、菜花、土豆，“白菜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啊”。

　　原来的时候，农村是把白菜存在沟里的。把地里的沟挖二尺深，白菜立着搁在地里，看着天气上土。天一大冷，就多上点土。到春天吃的时候一刨，比刚挖出来还新鲜。现在，高明彦嫌这道程序太麻烦了。

　　他想着现在真正会储菜的，就剩下菜贩子了。把白菜买下来，租个房子存着。到大冷天的时候，拿出来卖，或许还会卖个好价钱。

　　去年价高今年菜多 北京城里少不了白菜

　　今年的白菜价格比去年低了很多。高明彦说，他其实早就料到了。去年，白菜价高，今年种的肯定多。他从1980年分地种菜，今年价格是最低的一次。他说种这么多年白菜，价格落过一回狠的，但是也没今年这么低。那是1990年左右的事情，估计是白菜种的多了，大街上一堆一堆的。但那时冬天没别的菜，平房又多，国家又号召储菜，最后卖得比今年好。

　　而今年10月底，白菜有的卖到了2分钱一斤。在高明彦看来，低于2分还真不如烂在地里了。10月底的时候，他卖的价钱是4分。这个价格到后来他就不卖了，搁下了等着。到了11月中旬，价格又上来了，7分。他充满信心地预测，今年的白菜价格肯定溜不下来了。7分、8分不会再摔了，只能一天比一天行情好。

　　但是怕菜冻了，他也准备这两天就把白菜都卖了。差个5厘1分的，他也不在乎了。今年比去年，一亩地上少赚了三四百块钱。但高明彦说，那也是赚了，比烂在地里强，比起同村的，他们算上游户，赚的多的。

　　高明彦有自己的一套白菜经。他说白菜虽然便宜但是量大，就是所有人都不种了，他也种，“都没有了，不就剩我这棵了吗”？别人种得好，他要种得更好。在他看来只要白菜管理好了，就肯定能回来本，只是多少的问题。最多的时候，一亩地能挣个千儿八百，不好的时候也能弄个两三百。

　　高明彦笑着说，他是活着干，死了算，这辈子都种白菜。在他看来，北京是产白菜的地方，种白菜应当应分，挣的就是个毛钱，也不能指望靠白菜发财，大概齐就成了。

　　“说句实在话，什么也抵不了什么”，高明彦说别的菜再好，也抵不消白菜的好。现在菜的价钱变得太快，白菜更保险些，八九分一斤，架不住量大。种了这么多年了，白菜价格变化是最小的。他说，自己要永远种白菜，让孩子们也种。他不跟风跑，就把宝压在这白菜上。

　　最后，高明彦蹲在白菜地头上呵呵一乐，说白菜总有人吃，就算不再是当家菜，北京城里也少不了它。

　　■“白菜经”

　　●上世纪70年代北京城里专门组织拉白菜的车队，每家都能储个二三百斤白菜。

　　●上世纪80年代家里分到了16亩地，一半种菜。亲自拉菜到城里去卖。

　　●上世纪90年代高速路修好了，卖菜的车却进不到城里去了，他把白菜卖给菜贩子。

　　●今年他充满信心地预测，今年的白菜价格肯定不会再往下溜了，以后只能一天比一天行情好。

　　采写：本报记者 张寒

　　摄影：本报记者 韩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