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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把大写的历史摔碎在地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24日09:05 南方日报

  新作《太平风物》借农具诉说乡土命运

  李锐:把大写的历史摔碎在地

  李锐,是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认为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3位中国作家之一。宣称要“用汉语深刻地表达自己”的他,最近两部新作将跨越现实到神话的遥远距离:

一部是日前由三联书店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太平风物——农具系列小说展览》,一部是已经完成初稿将于明年4月出版的“重叙神话”“白蛇传”的小说《人间》。这位语言“土得掉渣”、辞去山西省作协副主席、有着标志性的鲁迅式一字胡须的作家,将如何重叙他的“吕梁山传奇”?昨天,记者对他进行了电话采访。

  缘起

  一本地摊上“定价八角”的小书

  记者:你只插队当过6年农民,这次却细数16种农具,以农具为线索书写农民命运。是什么触动你写这样一本书?

  李锐:我一直以吕梁山插队生活和以我的祖籍四川自贡为原型的“银城”作为写作灵感、写作资源。这本《太平风物》依然是写我了解的吕梁山农民的生活。我在吕梁山邸家河村插队时,公家给每个人配置了一套干活用的农具,镢、锨、锄、镰、斧、扁担、筐,包括收割时捆庄稼用的麻绳,冬天装粮食用的口袋,样样俱全。6年的时间里我就和这些农具朝夕相伴。

  那里的方言,把一种专门用来收割玉米和灌木枝的镰刀叫做“苦镰”,驾上毛驴磨米面不叫推磨,叫“推喂子”,如此等等。我们这些“北京来的学生娃”闹不大清楚这些称呼的来历,也想不出和“苦镰”“喂子”等等相对应的文字到底是哪一个,于是就随便拉来一个发音相似的字瞎凑合,还想当然地把这一切弄不懂的发音统统归结为方言,归结为穷乡僻壤的落后和固执。

  1987年夏天,在《厚土》系列的创作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旧书摊上买到一本叫做《中国古代农具》的小册子,定价人民币8角钱。随后,我就带了这本书去我插队的邸家河村住了几天。大大出乎我的预料,这本不起眼的小册子对于农具历史的讲述,看得我惊心动魄。那些被农民用方言称呼的农具,原来被我一直认为是字典里根本就没有的字,被我认为是乡下人固执、封闭的语言偏好的所谓方言,竟然和两三千年前的历史完全重合,和古音古字一模一样。就是在这本小册子里我看到了,“公输班做碨”这样的记录。我这才知道,“磨”这种称谓是汉代以后才流行起来的,在此之前的漫长历史中它一直被人称作“碨”。邸家河的方言竟然跨越两千五百年的历史,直续“春秋”。那一刻,我真是目瞪口呆,和历史心领神会的遭遇就在那一瞬间发生。后来,又因此而引出我对《王祯农书》的细读。从那时起,我就觉得自己也许应当写一本关于农具的小说,应当有这样一场和祖先的对话。

  主题

  一个对于“太平盛世”的反讽

  记者:小说中写了对于把农民命运捆在土地上的哀叹,也有对城市化过程中的诸多伤感,整体风格十分凝重,但你偏偏起了“太平风物”这个名字。

  李锐:“太平风物”这书名是我从《王祯农书》里得来的。七百年前,那个叫王祯的人看见一种农具被人使用,看见一派宜人的田园风光,和平,丰足,恬静,而又久远。这景物深深地打动了他,于是,他发出由衷赞美:“每见摹为图画,咏为歌诗,实古今太平之风物也。”

  七百年后,我的农具系列小说也是出于一种深深的打动,出于一种对知识和历史的震撼,更是出于对眼前真实情景的震撼。不过,这书名在这里已经是一种反讽的意味。以前是绿洲,现在是沙漠,赤裸裸的田园没有半点诗意可言。在城市化过程中,农民、乡土、田园、农具在消失,伴随这种消失的是许多的悲剧。有人认为这是“进步”,我作为一个普通人,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因为我看太多的伤感、破碎、血泪。

  记者:你离开农村这么久了,对农村的现状如何了解?

  李锐:回城以后,我每年都会回插队的村子去,有时一年几次,近年才慢慢少了。我以前的房东跟我关系非常好,她女儿后来到太原给我带孩子,我给她介绍了对象,她现在也在太原安了家。房东的儿子也是经常跟我联系。和他们聊天,说的就是村里的婚丧嫁娶、家长里短,村里的生活,也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记者:那么你看到了什么“伤感、破碎、血泪”?

  李锐:当代很多作家一直在操着诗意化的幻想来写乡土。中国文人一直有一个很矛盾的现象,一方面把乡村描绘成世外桃源,作所谓的田园诗,这已经是中国诗歌一个重要的传统。另一方面,“锄禾日当午”、“路有冻死骨”这些控诉,又和田园诗并行。我相信写这些诗的人一定是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满身茉莉花茶的香味,他们赞美劳动人民,但心里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当一个农民。因此,我特别反感那些虚假赞美“劳动人民”的语言。我在作品中,拒绝对中国农村、对劳动人民诗意化的描写。

  实际上,上世纪80年代之后,这种田园诗意就渐渐消失了。我插队的那个村子,前两年发现了煤矿,于是到处都在推平农田,建立工地。煤矿占领土地,矿主与村民起了纠纷,村民又集体上访。前两年我跟马悦然说,你现在要不过来,这村子就没有了。结果他真的过来了,和我一起到村里去住了3天。我希望把这些现实的东西与虚构的故事和人物放到一起,来看看人心到底有多黑,人性到底有多深。

  记者:你写出了农民在失去土地和失去世世代代生活方式、生活环境后的茫然、创痛和决绝。农民应该有怎样的生活方式,你似乎并没有明言。

  李锐:如果只把农民看成一个弱势群体,仅仅是需要你同情的群落,而不是一个和你一样平等的人群,我觉得这是对农民非常大的误解。我深知,无论是以田园的名义还是以革命的名义,把亿万人世世代代绑在土地上是这个世界最不人道、最为残忍的一件事。我也赞成农民为改变生活所做的所有努力,敬佩他们走遍全国所有城市只为改变自己或下一代命运的决绝。可一转眼,我却又在通往“进步”天堂的台阶上看见遍地的血泪和挣扎,听见田园里赤裸裸的哭声。在这么剧烈的变化中,人性的异化、人心的迷茫、人格的消逝,是太沉重的代价。作为一个作家,我不可能给出什么“前进的方向”,我就是把历史摔碎给人看,那些被赞美的历史,大写的历史,粉饰的历史。

  目标

  做一个“中国的李锐”就很好

  记者:马悦然所提到的3位中国最有希望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都执著地描写中国乡土生活。

  李锐:我跟马悦然认识20年了。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一直在问自己,中国的一切真的都是糟粕吗?以前那一切东西,如我笔下的农具,都不可能再成为我们笔下的东西吗?如果我们看福克纳的小说,会发现圣经等古老故事是他创作的直接素材,成为他写小说的立意。相对于福克纳,我们总是不相信自己,使得评论家在评论中国小说家时,夸奖人的时候就会说他是中国的卡夫卡、中国的马尔克斯等。我觉得这是一种侮辱,我不想做什么“中国的卡夫卡”、“中国的巴尔扎克”,能做个“中国的李锐”就很好。近年,文坛在“走向世界”这个口号的背后,实际上掩藏着一个特别大的危机,就是对中国文化和文学的不自信。

  记者:与你的《厚土》等以往作品不同,《太平风物》的文体形式非常新颖。比如,在《袴镰》中,先是袴镰700年前的图片,然后是古人对袴镰的文言文解释,接着是诗意化的《王祯家书》对袴镰的描述,最后才是小说主体文字。这是否也是对“中国的李锐”的一种注解?

  李锐:我对乡村的理解在不断变化,所以我要不断地写乡土。但因为已经写过《厚土》,我明白,自己不能再以《厚土》的方式重归“厚土”。多年来在文体和语言上的思考,对于语言自觉的实践,对于建立现代汉语主体性的追求,对于知识等级的拒绝信任,对于道德化和诗意化的深刻怀疑,等等,这一切导致了“农具系列小说”现在的模样——图片和文字,文言和白话,史料和虚构,历史的诗意和现实的困境,都被我拼贴在一起,这也算是一种我发明的超文体拼贴吧。

  “重叙神话”

  写一个人群对于异类的排斥

  记者:你参与了全球“重叙神话”出版计划的“中国篇”,现在完成得如何?

  李锐:这是我与妻子蒋韵合著的,书名叫《人间》,重叙的是中国经典爱情故事“白蛇传”,已经完成初稿,接下来进入修改阶段,明年4月出版。

  记者:苏童的《碧奴——关于孟姜女的传说》出版后,业界评价并不高,你是否也有被批为“命题作文”的担心。

  李锐:我觉得还不错。我深知重叙不是复述,所以改变了叙述的角度,不再是一个爱情悲剧,原来的传说只是一个由头。

  记者:具体是什么视角、什么内容?

  李锐:呵呵,现在还没有写完,说太多也不好。

  记者:那透露一下主题吧。

  李锐:已经不是写爱情,而是写一个人群对于异类的排斥、拒绝、恶意。这个主题本是原来故事中的铺垫,但我将它重新挖掘,并作为小说的主要内容,因为在这样的排斥中,可以看到人性各种各样的侧面,看到各种各样的人。其实这也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普遍问题,现在城市排外的各种现象便是一个明证。但专门写这个主题的小说很少。

  记者:你有两百多万字的作品,蒋韵也写了两百多万字。去年还在《收获》上看到你女儿笛安的中篇。你们可以说“全家人都写小说”。女儿写小说是你们教的吗?

  李锐:我和蒋韵写小说不是父母教的,笛安也不是。笛安的《告别天堂》在大陆和台湾出版,我们都拒绝了出版社为了做宣传而公布我们的家庭关系。对于一个作家来讲,谁是他的父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她写了什么。

  链接

  “重述神话”出版计划

  “重述神话”由英国坎农格特出版公司发起,是全球包括英、美、中、法、德、日、韩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知名出版社参与的全球首个跨国出版合作项目。欧洲媒体将其称之为“国际出版界的一大奇迹。”

  到目前为止,已加盟的丛书作者包括诺贝尔奖、布克奖获得者及畅销书作家,如大江健三郎、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齐诺瓦·阿切比、若泽·萨拉马戈、托妮·莫里森、翁贝托·艾科、中国作家苏童等。

  重庆出版社是“重述神话”项目在中国大陆的惟一参与机构,参与作家为李锐、苏童、叶兆言,目前已出版著名作家苏童所著的《碧奴——关于孟姜女的传说》。

  《太平风物》简介

  小说集共收入短篇小说16篇,每篇小说的题目都是一件农具,作者把残摩、樵斧、耕牛、牧笛、铁锹、镢、犁铧、耧车等都纳入“农具教育”之中。《太平风物》拼贴了图片和文字、文言和白话、史料和虚构、历史的诗意和现实的困境,把数千年悠远的农耕文化与现代社会放在同一平台上,使之对比碰撞,试图展现中国农民与土地、农具之间血肉相连、生死与共的关系。

  图:

  李锐11月11日出席在北京三联韬奋图书中心举行的《太平风物》专题读书活动。本报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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