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饼的伦理

　　单双向道

　　钟洁玲

　　同情心都压不住芥蒂，被损害的女人本应得到加倍的呵护，可惜，被玷污的玫瑰得不到完美的爱情

　　打开电视，凤凰台正在讨论“女人遭到强奸，性命要紧还是尊严要紧？”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有人讨论，硬是要整出两派:一派自然是活命高于尊严；另一派不好意思说尊严高于生命，只好曲里拐弯地说，被强奸的女人等于被玷污的玫瑰，不再完美。

　　不再完美就是让人心生芥蒂。心生芥蒂的是男人吧？同情心都压不住芥蒂，被损害的女人本应得到加倍的呵护，可惜，被玷污的玫瑰得不到完美的爱情。冷静想想，这么不中听的话，都是真心话。也就是说，女人的贞操不是自己的，而是男人的。所以，女人被奸，男人受辱。明里看受害者是女人，实质受损的却是她们的男人，男人丢了面子，损失比谁都大。

　　世间运行的，还是男人的逻辑。

　　不过，世事无绝对，如果女人的贞操是为男人而失去的，那就另当别论，一不小心，还可能成为道德楷模。中式点心老婆饼，讲述的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传说有一对恩爱夫妻，妻子甘愿卖身为公公治病。失去妻子的丈夫化屈辱为力量，研制出一款味道奇佳的饼，最终以卖饼所得赎回妻子，重续夫妻之缘。这种饼就命名为“老婆饼”。

　　原来，卖淫也有一条道德分水岭:女人卖淫赚钱如果是为了自己享乐，那么她就是自甘堕落的贱人，社会的残渣余孽；如果是为了丈夫和家人，她就是义薄云天，舍己为人的女雷锋。这老婆饼分明跨过了分水岭，成了男人的“内疚感恩饼”。吃着老婆饼，我感受到女人自我牺牲的伟大。

　　后来，我发现老婆饼还有一个版本。话说有位点心师傅染上了赌瘾，家产都卖光了，有一天，走投无路的时候，妻子挺身而出:“这回你只能卖我了，卖了我之后，你若不戒赌，就无人能救你了。”失妻的师傅痛定思痛，戒了赌，重新做人，专心研发出了一款美味唐饼，命名为“老婆饼”。这位老婆也了不得，家徒四壁，恋无可恋，本就留不住，她没有把丈夫揍扁，而是把自己变成最后一笔钱。一句谶语，物质是她，精神也是她，上善若水。这种饼实质是“浪子回头饼”。

　　“内疚感恩饼”和“浪子回头饼”都是思妻之作，有反思意味。吃着让人百感丛生:男人要沦落到失妻的地步才会事业有成吗？两块钱一只饼，酥甜中体味训诫。

　　谁知道有一天，我发现了老婆饼的第三个版本。话说清代有个潮州打工仔到广州当点心师，过年回乡探亲，带了一些糕点做手信，犒劳老婆。谁知老婆不领情，撇着嘴说:“这点心还不如我做的好吃！”第二天，她煮了一锅冬瓜茸，掺入糖和面粉熬至稀稠适度，作为馅料，以猪油搓面粉作皮，包成角仔，炸熟。丈夫一吃果然不同凡响，惊叹之余带了一大包冬瓜茸角仔回广州给大家试吃，众人赞不绝口。后来馅料改用糖冬瓜磨茸，加冰肉、玫瑰糖、猪油，澄面及芝麻，角仔改成圆饼，在饼面扫上蛋清，油炸改为烘烤，终于做出一款饼皮酥松、入口即化、清甜可口的点心来。为纪念原创者，就叫“老婆饼”。

　　第三个版本的真实性压倒一切，扫兴扫兴！我再吃老婆饼，已经波澜不兴。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