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插在指缝间

　　■文/沈嘉禄

　　当加里森敢死队那几个家伙鬼头鬼脑出场时，我铸定心中的英雄情结便冰化雪融了。打小起看的电影，印象最深的是《英雄虎胆》、《平原游击队》、《地道战》、《三进山城》等，好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指哪打哪，一号人物高瞻远瞩，神通广大，力挽狂澜。在一次次大逆转的传奇叙述中，我接受了关于阶级斗争的启蒙教育，但是《加里森敢死队》一

　　故事很有趣，但有一个宏大的背景：二战后期，美国作为盟军以有生力量进入欧洲，为配合正面战场，还需要小股部队深入敌后出奇制胜，中尉加里森从监狱里找来一些杀人犯、骗子、盗贼、小偷组成一支敢死队。这些人抱着立功赎罪的目的抱团取暖、速战速胜，盼着回家过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快乐日子。于是他们抄后路、奔小道，营救战友，轰炸雷达站，绑架德军元帅，偷取秘密情报，盗取德军物资，摧毁敌人计划，打击黑帮团伙等。总之，正规部队干不了的事，他们干。

　　从个人审美的层面来说，这部电视系列片对我日后的文学创作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几个犯有前科、并在性格上有明显缺陷的家伙，却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有正义感。他们虽然从社会底层而来，却有情有义，风趣诙谐，即使是最危急的时刻也不忘幽它一默。这些性格特征以及人在情节推进中的冲突，使人物更加真实可信，血肉丰满。

　　我欣赏队长加里森的足智多谋，他是男一号。欣赏“戏子”的高超骗术，也欣赏撬保险箱的高手卡西诺。还有高涅夫，队长若要敌方的车辆或武器，一个眼神，他便如囊中探物，不亚于《水浒》里的鼓上蚤。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酋长”———黑人神刀手。他在电视中的表现固然很神奇，在夜间出没，黑皮肤如同身披天然夜行衣，凡在不便使枪的场合，他就大显身手，银光一闪，敌人便如一截烂木头一样倒下。但这不是全部，他还有一种黑人天然的幽默性格，一脸无所谓，挖苦人起来妙语连珠。出身入死时又很讲情义，一旦同伴命悬一线，冲在第一个的肯定是他。颠覆性的认识还有：首先，黑人参战，而且是小股部队作战的特殊战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这说明美国白人信得过黑人，一根绳拴俩蚂蚱。而过去我们总认为黑人与白人是势不两立的，这是对美国种族政策上的新认识。其次，好人也允许有缺点，犯些小错误，偷鸡摸狗的老毛病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也会重犯，但不妨碍最终完成不可能的任务，这让观众不仅原谅了他们，而且还会嘀咕：有这些小毛病倒也真可爱嘛。尤其让我感到痛快的是，酋长总是在与同伴吵架，或者发出警告时，拔出小刀掷于桌上，正好在别人的指缝间颤抖。以这种方法突现男子汉的气魄，无异于光棍喝烈酒。

　　酋长是这部电视剧里唯一有感情故事的人物，这使他更接近中国武侠小说中的帅哥，他的爱与恨都糅进了悲剧色彩。此外，这个人物的成功还得记上配音演员一笔，我记得是施融配的音。故而酋长在说话时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表现出一种弱势群体的自尊和孤傲，但又极纯，不像现在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黑人那般油滑。在与女人说话时还有点暖意和磁性。这是他特别感动我的原因———一个女孩子这么说。我相信，她的话足以代表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