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患者的最后时光

　　本报记者 侯文琰

　　哈尔滨艾滋病性传播疾病治疗中心自2002年9月6日成立至今，收治了7名艾滋病人。其中，三人已经死亡，三人不知所踪，目前仅一人还留在医院治疗。从医护人员的叙述中，记者记录下了其中六位患者所面临的种种辛酸与无奈。

　　目前，艾滋病在我省已经进入快速增长期，但在采访中记者发现，不少感染者和患者都像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从医生和护士的口中，记者了解到这些患者所承受的身体上以及心理上的巨大压力和痛苦。

　　被乡亲的脏水泼回医院

　　43岁的章朋是2001年12月29日住进医院的（先于中心成立），当时是他的爱人扶进来的。章朋是中心收治的首例病人，他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病。

　　章朋是双城市某镇的农民，曾经结过两次婚，没有子女。他说，1987年到1994年间，他到河南等地卖过血，是职业卖血人。

　　住院期间，章朋很少说话，他的妻子虽然一直在医院，但她怕被传染，很少在章朋身边护理。到了晚上，她就把病房中的椅子搬出来，宁可在门口坐着，也不进病房睡觉。到了2002年1月13日，章朋的思想负担越发沉重，开始拒绝用药。2002年1月14日，章朋执意要求出院，医院拗不过他，不得不放他走。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周还没过去，2002年1月20日，章朋又回到了医院。原来，他们回去后，整个村的人都知道章朋得了艾滋病，每个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为了把他们撵出村子，每天都有人往他家院子里泼脏水、扔石头……家里的玻璃被砸碎了好几次。无奈之下，妻子只好将章朋送回医院。2002年1月30日，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直到章朋死的那一刻，他的亲属都没有来看他最后一眼。临死前，还是我们医护人员为他穿的衣服、整理的遗物。”护士们说到这儿，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死前按了20多次呼叫器

　　2002年8月6日，中心收治了第二位艾滋病患者刘武。他是被家属送来的，来时精神十分委靡，但神志清醒。刘武从2002年2月开始发低烧、咳嗽，曾被其他医院以“间隔型肺炎”收治入院。刘武是肇东人，没有正式工作，1992年在河南、河北等地以卖血为生。

　　刘武被送到中心后，由他的妻子和姐姐护理，他要求家人一刻不离地在床边守着，和他说话。临死前的晚上，床头的呼叫器被他按了二十多次，护士们一夜没睡，隔几分钟就被他叫了过去。他说：“就是想和人说说话。我不想死，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妻子和父母。”

　　2002年8月9日16时，刘武变得意识不清，满口胡言乱语。20时，他进入昏迷状态，医护人员立即开始抢救，在刘武心脏逐渐衰竭之时，医生准备为其注射强心针，然而被家属阻止了。

　　“他死后，来了几十个亲属。当时他们都远远地站在隔离区外面，像躲瘟疫一样。连灵车都是医院给联系的。他生前那么害怕孤独，但还是无法避免在孤独中死去的命运。”护士说。

　　一次输血染上艾滋病

　　这位是中心收治的艾滋病患者中唯一一位不相信自己会得艾滋病的人，他叫杨光，是一名司机，2002年12月25日入院。当时，他的妻子、弟弟等好多亲属都陪他来了。当医生告诉他们杨光患的是艾滋病时，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妻子很坚定地说：“我相信我丈夫，他在生活中绝对检点。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而且他这些年来也没有得过大病，只是在2001年出过一次车祸，输过点血。”

　　杨光只在中心住了6天就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只住了一天院的病人

　　2003年2月10日17时，一位表情极其痛苦的患者被人搀进了医生办公室。检查后，医生刚要说患者的病情，患者家属抢着说：“他得的是艾滋病，我们村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村里是待不下去了，在医院能活几天就算几天吧！”听家属这么说，医生愣住了。这位患者已经进入艾滋病晚期，医生便按照惯例先将他接收入院。可他们住了一夜后，第二天突然出院了，再也没有回来。

　　这位患者叫宏敏，是双城市某镇农民，几年前也有过到河南等地卖血的经历。据说，他是因为没钱怕医院不给治才走的。医生说：“其实对于贫困的艾滋病人，即使没钱我们也会给予基础的治疗，但目前由于没有特别有效的药物，所以能做的也只是延缓病人的死亡时间。”

　　帅小伙在元宵夜死去

　　2003年2月13日清晨，帅气的小伙子姜林在母亲和妹妹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当时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还发着低烧。

　　入院后，姜林很喜欢和护士们聊天。从他的口中护士了解到，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曾经是一名优秀的美发师，也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后来他却发现自己深爱的女友竟然已经结婚。心灰意冷之下，他离开哈市到广州打拼，在那里结识不少“同性”的朋友。

　　2002年“五一”，他开始发低烧……在省艾滋病监测检测中心，他被告知自己已经染上了艾滋病。知道真相后，他反而平静了许多，他又到山西打了两个月工，把钱都留给了母亲和妹妹。2003年2月15日，正当举国欢庆元宵佳节的时候，姜林在病房中静静地死去。和前几个死去的艾滋病人一样，陪伴他的只有浓烈的消毒水味和照顾了三天、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医护人员……

　　平静地活着是种幸福

　　现在我们要说的这名患者目前还在中心住院治疗，他叫健辉。一次煤矿事故后他受了伤，手术时，他输的血是血头介绍的，手术后不久就发现自己患了艾滋病。

　　健辉是去年10月13日住进医院的。在去年的艾滋病日，记者曾经对他进行了采访。健辉今年38岁，是山东人。1994年他从家乡来到黑龙江一煤矿打工，不幸遇上了事故，造成了高位截瘫，那一年，他刚刚和家里的一位青梅竹马的姑娘订完婚，马上就准备结婚了。健辉说，“我不会怪任何人，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救了我的命，要是没有这些血，可能我早就死了。现在我还是单身，其实当时就是人家不提出来，我也会提的。不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在我这个残疾人身上浪费生命。”

　　健辉说，现在自己的病情一直很稳定，医院的环境和医生都很好。“现在我有时也会出去转转，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现在我已经对艾滋病没有任何恐惧，我觉得能平静地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