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碎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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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01日06:41 大洋网-广州日报 | ||
中西部的草坡上,开满了白色、黄色和淡紫色的野花。我能闻到风中野花盛开时强烈的芳香,这是仅有一季生命的平原植物的气息。它们开放,然后就死去,忠于本分。 再没有什么地方,能像这里一样,激起我对永恒与流逝的感受。 我到伦敦的时候,泰晤士河沿岸已再次兴旺起来,海事时代的旧工业翻新成全球化时代先锋的艺术与纪念。此时的泰晤士河沿岸,洋溢着对过去和未来的把玩。把玩岁月与历史的复杂,凋落与再生。它让人想起那种阅尽春色的中年男人,那样善解,那样洞悉,那样有力而狡猾。 而外滩,则更像个老女人,无论寂寞还是热闹,总是格格不入,总是不能自在,总在引颈长望。它时时提着一口气,不肯懈怠,不肯与凡人小事,平凡人生,柴米油盐混为一谈,它内心脆弱并矛盾丛生。比起泰晤士河沿岸的逻辑性,外滩真是不懂怎么打扮自己。那些外滩源街区的规划书,那些镶嵌在汇丰银行壁画里的新标志,那些并不自然的灯红酒绿,处处充满买卖的回响。 外滩已经不是1936年的外滩了,它要是再换上从前的衣裙,掩去沧桑与阅历,再次做出没心没肝捞世界的样子,可真是让人难堪。 外滩的事情其实远比泰晤士河的事情要复杂,它对自己的出身庆幸又厌恶,对自己的面容骄傲又自卑,对自己的归宿迷茫又计较,对自己的寂寞害怕又执著,对自己的将来期待又不敢期待,都是上海独有的。复杂意味着独特与丰富,以及寂寞。 坐在寂静而拥挤的墓园里,听天空中落下门轴转动声似的鸟叫声,看黑色的鹰像被钉在空中一样一动不动。 我回忆着外滩,我想到它山峦般的大厦,无数吊在电线上的20瓦电灯泡,黑色大理石上的一小块金色的铜牌,丧失了世界上最长酒吧的大厅里那破败的铸铁吊灯,法国餐厅里放在白色碟子中间的一小团新鲜蛋糕,过街通道里乏味不堪的釉面砖,屋顶花园里穿着正装,揣着信用卡,在中国勾兑的法国白葡萄酒里认真卷动舌头的年轻人,铺满碎石的友谊商店空地,在人民英雄纪念塔下留影的人们面颊上笑容的阴影,真的,关于外滩后来的一切,此刻都涌上了心头,还有1993年在和平饭店举行的海外娱乐团通宵的化装舞会,那场舞会,相隔50年,向沙逊爵士早年举办的那些神话般的化装舞会致敬。 陈丹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