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雨

　　小镇是典型的江南古镇，穿越几百年的风雨沧桑，承载方圆几十里的名声。小镇的雨更是出了名的，是从春天开始的，一转身，下到冬末最后一片雪花，见过洁白之后，飘飘然，恨不能一步从立春跨过谷雨，与柳絮对接起来，向庄稼示爱，向生灵致意，绵绵不休。

　　小镇的核心是一条小街，蜿蜒七八百米，由东往西箍紧小镇的日子，又由西往东举起小镇的繁荣。小街的家当是青石板路和路两旁的商店铺面。落到青石板上的雨，多少年姿

　　雨，对小镇来说是均匀的，事先并没有谁来约定，却总是如期而至。走进小镇，首先肯定深入东街。东头是几家铁匠铺，老大和伙计享有并首挥锤“叮叮当当”的专利，最先敲醒小镇的黎明。炉火映红的是乡厨的菜刀和农人的镰刀。雨急的时候，伙计们索性端出一只铁桶，接应从屋檐上栽落的雨水，把烧得通红的铁器钳来淬火。那雨水，还带着瓦的寒气，就被高温烫得直冒烟雾。顺着这烟雾散发的方向，是小街两侧林立的商店、铺面。

　　小街蜿蜒，商店相依，铺面错综，百业俱全。

　　小街的中间是一家书店和两家文化用品商店。在我的记忆里，那书店橱架上一本一本的连环画最惹人注目，也最能汇集小镇少年儿童的目光。我在连环画里穿行了多年，家里有些积累成了现在收藏的时髦。一些收藏家居然把价格出到我少时幻想的分上。我没有心动。除非，他们能让时间倒转，给小镇的一场雨，让我再找回些童年的感觉：撑把破油纸伞，掐着皱巴巴的贰角钱，望着小雨发愣，非得在买四个馒头、一包花生米还是买一本心爱的连环画里做选择！

　　小街的南边还有北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其中夹杂着很多的茅草房。茅草掩盖下，有豆腐作坊、糖坊、染坊、孵坊……还夹杂着几家屠宰坊，嗷嗷的挣扎声，有时抢在东头铁匠铺的铁锤前面破了晓。嗷嗷的声音虽然短暂，雨声却淹没不了，淹没了的是排队买肉的步伐。小镇人或穿着蓑衣，或撑着缝了又补的油布伞或纸伞，买几两能熬油的肉。雨水往往淋湿胃口。

　　雨，对小镇来说是过场的，没有约定，却很凶猛。小街朝南，越过这些房屋和作坊，是湖，不是小湖，是遐迩闻名的湖。这湖里有湖里该有的鱼虾外，还有很多关于龙、怪物和捕捞、养殖的传说，还有一年一度的龙舟赛，全市、全省乃至全国性的民间游泳赛，部队武装泅渡训练等等。当然，雨水充沛的时候，也是湖水泛滥的时候。那时，小镇的雨，还有小镇迎来的上游的洪水，常常淹没即将收获的庄稼和农人朴实的希望。小镇的雨和举着泛滥通过湖里的洪水，是我少年永远的痛！

　　冲出洪涝灾害之后，在上个世纪末，小镇上很多人带着闯劲和梦想，走出雨幕，划着舢板从这湖里走向长江，从事黄沙开采与运输。把长江中下游的黄沙运到苏沪一带销售，利润极其可观，迅速爆发。从几十吨位的小民船，迅速转换成上千吨乃至几十吨的机动船。几十万大户、百万富翁、千万富豪应有尽有。我实在说不上是感谢小镇的雨，还是痛恨，痛恨那绵绵无期的浇注，让洪水泛滥。

　　小街朝北，越过一些住宅和工厂，是镇政府、五脏俱全的各类所（譬如财政、税务、土地所）和中学。我曾在电视里看家乡的新闻，有这样的镜头：雨中，各级领导在伞下，或冒雨，挥锹铲土，给新规划的住宅群奠基！有一条国道就从不远处穿镇而过，国道伸延着小镇时代的梦想……

　　小镇的雨仿佛又回到我的眼前，淅淅沥沥穿透我的回忆。我愿意投入雨的怀抱，做一滴滋润庄稼的雨滴，与小镇一道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