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前列腺　搞出大出血

　　检查前列腺搞出大出血

　　●一澳门居民在珠海传统医学研究所检查时导致直肠损伤，遂自行调查出对方违规之处，双方对簿公堂；

　　●记者暗访也被查出“前列腺增大”，后经权威医院检查正常，有专家称前列腺B超

　　2005年10月3日，澳门居民李公贤在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进行前列腺取液，随后因直肠损伤大出血和急性出血性休克被送往拱北医院抢救。事件发生后，李氏夫妇进行了为时近一年的调查，查出传统医学研究所存在“虚假宣传”和“虚假诊断”两大问题，并将之投诉至政府部门和媒体，双方目前已对簿公堂。

　　因“虚假宣传”而被工商部门查处的“中国中医研究院临床、科研、教学基地”牌匾，至今仍悬挂在传统医学研究所内。记者由该所和权威医院进行前列腺B超检查，得出了两份截然不同的结果。权威男科专家表示，不少已在某些医院治疗的患者，根本没有前列腺疾病。

　　“权威”机构检出“前列腺”问题

　　珠海传统医学研究所在不少广告中，宣称自己为“中国中医研究院珠海临床、科研、教学基地”，“得到国际认证”等。

　　2005年9月27日午后，来珠海探亲访友的澳门居民李公贤因感觉牙疼，来到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位于拱北迎宾南路的门诊部求治。当日陪同李公贤到该所的夫人邓珊梅表示，选择该所是因为时年58岁的李平日笃信中医，加之他们看到传统医学研究所在不少广告中，宣称自己为“中国中医研究院珠海临床、科研、教学基地”，“得到国际认证”等。

　　在邓珊梅日前递交给本报的《关于李公贤先生在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门诊部遭到故意人身伤害的经过》(以下简称《经过》)中描述，当日李在该所补牙之后，护士主动向他们介绍说医院设备先进，医术高明，且正值优惠期云云。邓表示，李先生为人“耳根子特别软”，当时见护士如此热情，李便提出想做个体检，也是因为“平常我们非常忙，一直都没有时间做(体检)”。据称，挂号之后，该所男性科一位名叫余文健的医生给李开出了化验单。

　　《经过》中称，第二天化验后，李的诊断结果为“前列腺增生并有结石”。在邓出示的落款为当年9月27日的一份传统医学研究所的门诊病历中，记者看到，李的《B超切面显像报告单》中的“B超诊断”为“前列腺肥大，前列腺结石”。邓称，当时余文健要求李抓紧治疗，“结果还属严重”。紧张的李氏夫妇由即日起，便开始按照余的诊治方案挂针并热疗，据了解，每次的医疗费在500元左右。记者随后从传统医学研究所的《民事答辩状》中了解到，当时该所给李公贤的治疗是“补液抗炎、中药‘软坚散结汤’及物理治疗如中药灌肠、体外热疗等治疗”。

　　直肠指检后大出血送院急救

　　“前后按了十几下”之后，李感到阵阵腹痛，便提出去洗手间，当时他在洗手间一蹲下来，“就流了很多血”。

　　治疗到当年10月2日，李氏夫妇提出复查，并与余文健定于次日做B超和前列腺取液。这点在由邓珊梅提供的当天原始病历记录中被注明。记者随后从珠海其他医院的男性科医生处得知，进行前列腺项目的诊断，一般需医生先为患者进行直肠指检，意即将手指伸进患者的肛门内检查，若发现患者前列腺表面不平、质硬、有局限性压痛，便可能患上前列腺炎症。指检同时，医生还需为患者进行前列腺按摩，按出前列腺液，液中的白细胞数目具备诊断参考价值。

　　李公贤称，10月3日当天的取液过程中，余文健“用力很大”，让他频频呼痛。就这样“前后按了十几下”之后，在等待检查结果时，李感到阵阵腹痛，便提出去洗手间。李告诉记者，当时他在洗手间一蹲下来，“就流了很多血”。

　　李说，回到诊室后，他将出血状况告诉余文健。余随后叫来一位医生一起观察，得出“是内痔，没事”的结论。李说，当时鲜血仍然流个不停，“内裤、外裤全被血浸透了”，便打电话让妻子“送裤子来”。而后，李称自己当时感觉“腹内剧痛”，又去了趟洗手间，“血像水龙头一样往外喷，便池里外满满的”，感觉“眼睛发黑”的李站立不住，跌倒在地。《经过》中显示，当时余文健闻讯赶到洗手间，将李抱起，拨打120求助。

　　几次约谈未有实质结果

　　李直肠上端前壁“一活动出血点如泉涌出”，施用探查止血术方才止血。随后李被转入重症监护室，被人昼夜监护。

　　李公贤随后被紧急送至珠海市拱北医院进行抢救。邓珊梅称，当她闻讯赶到拱北医院时，李已处于休克状态。在拱北医院的《手术记录单》中记录，当天的手术由13时持续至15时15分，手术前后的诊断皆为“直肠损伤大出血和急性出血性休克”。在记录单中的“手术经过”一栏中显示，主持手术的医生们称李直肠上端前壁“一活动出血点如泉涌出”，施用探查止血术方才止血。随后李被转入重症监护室，被人昼夜监护。

　　据邓珊梅介绍，手术次日，余文健等人来到拱北医院了解情况，“当时我不在”。在之后与余的通电中，邓明确表示，经她询问拱北医院医生，李急性失血性休克是由余当时前列腺按摩不当造成，余当时的反应是“是吗？不会吧？”《经过》中显示，其后传统医学研究所与余文健再也未主动与李氏夫妇联系。而在此后直至今年2月16日，双方几次约谈，均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结果。

　　两次协商未有结果

　　李公贤的前列腺诊断到底是“钙化灶”还是“肥大、增生”的问题，双方各执己见，两次协商都未成功。

　　今年3月22日，邓珊梅将《经过》等材料送至珠海市卫生局。3月28日，在卫生局主持下，医患双方终于进行了一次行政调解。在由市卫生局今年4月24日呈珠海市领导的《关于李公贤先生医疗纠纷调解情况报告的函》中显示，调解过程中，传统医学研究所对投诉中所称的李公贤在该所的诊治经过基本表示同意。该所所长张桂英当场表示，对李在该所门诊部诊治过程中出现的意外以及受到的身体伤害表示道歉，对处理这一事件不力的两个门诊部负责人将予以严肃处理，并且按照《医疗事故处理条例》的有关规定给予患者经济赔偿。随后该所的法律顾问草拟出赔偿项目和赔偿金额，邓认为赔偿不合理，且“未到谈及赔偿事宜的时候”。一番扰攘之后，调解终止。

　　在此后的4月3日，张桂英与邓珊梅约定再次协商。据邓称，此次协商争论的焦点仍与上次协商一样，是李公贤的前列腺诊断到底是“钙化灶”还是“肥大、增生”的问题，双方各执己见，协商仍未成功。

　　研究所被诉非法行医

　　邓珊梅认为，传统医学研究所提出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的申请“不能成立”，因为这起案件“是非法行医造成的”。

　　今年9月，邓珊梅以一纸诉状，将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告上法庭，状告对方医生因“按摩不当”造成李公贤人身损害，并提出赔偿请求。当月18日，该民事诉讼案件被香洲区法院受理。在传统医学研究所收到邓诉状后出具的《民事答辩状》中，该所坚持认为，事发时该所医生严格按照卫生管理法律、行政法规、部门规章和常规，为李进行诊断和治疗，并无过错。与此同时，该所认为，传统医学研究所要求对李公贤的病症进行医疗事故技术鉴定，李不予配合。“由于医疗行为的特殊性及医疗结果的不可预见性”，李公贤肛门出血可能有其他病情或其他原因，只有通过科学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才能查清。而李请求医疗赔偿却没有医学鉴定，无法证明传统医学研究所是否有过错，是以李提请的诉讼没有法律依据和事实证据。该所于是据此请求法院查实后依法驳回李的诉讼请求。

　　而在其后提交给法庭的回应中，邓珊梅找到了新的证据。他们查到当时给李公贤治疗的余文健，其注册医师专业是骨外科，但当时从事的却是泌尿专科和性学专科，违反了医师执业范围的规定，属于非法行医。在回应中，邓表示，根据《医疗事故的处理条例》中相关规定，非法行医主体不符合医疗纠纷的特征要求，由此造成的人身损害事件不属于医疗纠纷，更不构成医疗事故，应适用《民法》《人身损害赔偿》等法律。传统医学研究所提出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的申请“不能成立”，因为这起案件“是非法行医造成的”。

　　目前，香洲区法院已经召开两次听证会，听取双方交换证据，将择日开庭审理。

　　■术语

　　直肠指检

　　进行前列腺项目的诊断，一般需医生先为患者进行直肠指检，意即将手指伸进患者的肛门内检查，若发现患者前列腺表面不平、质硬、有局限性压痛，便可能患上前列腺炎症。指检同时，医生还需为患者进行前列腺按摩，按出前列腺液，液中的白细胞数目具备诊断参考价值。

　　专家说法

　　B超结果“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同一天、同一人在不同的两家医院，作出的B超诊断结果怎么会大相径庭呢？对此，记者采访了拱北医院男性科主任医师陈和亮。据了解，陈1990年以硕士研究生毕业于中国中医研究院，是我国第一批男科硕士之一。并由其后专攻男科，著有《实用中医男科临床手册》等诸多学术专著，属于我国男科领域的权威之一。

　　结果“关键在于出报告的人”

　　记者将自己的两个不同的B超诊断结果告诉陈和亮，陈马上表示，结果不同的原因只能有两个，“一是医生，各自看的有差异。一是医院，不以挣钱为目的的医院和以盈利为目的的医院结果都会不同。”针对记者的检查结果，陈表示，拱北医院作为三甲医院，结果应该“相当权威”。且记者前列腺大小小于4×3×2厘米这个临床通行的前列腺大小标准，并无增大迹象。

　　两份天差地别的诊断结果，怎么会出自以严谨为生命的医院实验室呢？对此，陈和亮表示，B超显示的画面都是一样，“关键在于出报告的人”，因为B超专业程度相对较高，“就算给内科医生看，如果他没有学过相关知识，也一样看不懂，更别说普通患者了”。陈和亮表示，一个称职的男科医生，并不会以前列腺B超报告为自己诊断的绝对依据，“关键还是看指诊和前列腺取液”。

　　很多医院没病可以看出病

　　对于目前很多医院铺天盖地的前列腺诊治广告，陈和亮表示有话要说。平均每月接待500名患者的他表示，很多前来找他求治前列腺疾病的患者“其实根本没有前列腺炎或什么的”，而是患有阳痿或者阴茎勃起硬度不足。然而，这些患者在找到他之前，已经在一些医院花费了近万元的治疗费用，尚且未治愈自己的“前列腺肥大、增生”等。而阳痿等病症在正规医院治疗一般只需1至2个月，花费一般不超过3000元。

　　陈表示，临床诊断中，很多患有性功能障碍的患者，其“障碍”并不是由前列腺炎症导致。然而，这部分患者往往精神压力巨大，加之不可能具备丰富的专业知识，唯有听信某些医生的“肥大、增生、结石”的诊断结果。因此“搞一大堆射频、导融，吊抗生素”等等。而这些手段的副作用相对轻微，“比如说你吊了10天抗生素，花了好几千块钱，最后告诉你说好了——能不好吗，因为你根本没有病啊！”陈和亮说。

　　■家属调查

　　研究所涉嫌虚假广告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的李氏夫妇，在之后的又一次诊断中察觉出了问题。于是花费了将近一年时间自行调查，称发现了珠海传统医学研究所存在“虚假宣传”和“虚假诊断”两大问题。

　　问题1

　　天差地别的三份检验结果

　　2005年10月11日，得到拱北医院医生“需慢慢调理”嘱托的李公贤办理了出院手续。身体有所恢复的他又开始记挂起之前的前列腺诊断。当年10月15日，他在拱北医院进行了B超检查，结果显示“前列腺钙化灶”。这与9月27日在传统医学研究所作出的“肥大、结石”的诊断结果大相径庭。拱北医院医生认为，“钙化灶”大多属于中老年男性因生理衰老引起的前列腺功能退化，并不能单凭“钙化灶”得出“肥大、结石”的诊断结果。

　　将信将疑的李氏夫妇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在今年上半年又特意分别委托了两位与李公贤年龄相近的朋友来珠检查。谢和平，50岁，上海人。今年3月29日，来广东出差的他受李氏夫妇委托，专程来到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进行B超检查，得出“前列腺增生”的诊断结果。而他提供的另外一份落款为今年4月1日在拱北医院的B超检查结果，却为“前列腺未见明显异常”。另外一位朋友沈冬春，也于今年4月17日赶到传统医学研究所。50岁的他B超结果为“前列腺增生”。和谢和平不同，他当天便马不停蹄地赶到附近的拱北医院。记者面前的拱北医院B超诊断显示，沈“前列腺未见明显异常”。这些迹象，让李氏夫妇产生了“传统医学研究所会不会故意作假，让人到它那里治病骗钱？”的疑虑。

　　问题2

　　研究所违规被工商处罚

　　“中国中医研究院这么大的机构，他们的基地水准怎么就这样呢？”去年12月24日，邓珊梅将他们的疑虑投诉至珠海市工商局。在珠海市工商局今年3月27日出具的《处罚决定书》中显示，执法人员接到投诉后，经电话咨询中国中医研究院，初步确定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未被授予为科研基地，当事人(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有涉嫌虚假广告的违法嫌疑，该局于当日立案调查。

　　调查结果出乎意料。《处罚决定书》中称，经查实，由2005年起，当事人为了能使患者对该门诊部更有信心而前来治疗，在与中国中医研究院没有任何关系及业务联系的情况下，以人民币1000元的费用制作了“中国中医研究院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临床、科研、教学基地”、“中国中医研究院临床科研基地”等金属牌匾，悬挂于该门诊部的正门左侧，还自行设计、制作含有“中国中医研究院临床科研基地”用语的广告，委托当地两家报纸发布，并支付了相应的广告费用18960元。

　　今年1月10日，中国中医科学院(前身为中国中医研究院)向工商办案人员证实，该院没有授予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为其临床科研基地，与该所没有合作关系，没有授权该所使用其名称开展业务。工商人员就此认定，该所在没有获得对方授权的情况下，对外发布虚假的、不实的广告内容，是欺骗和误导消费者的行为。根据相关法律，工商局依法责令当事人停止发布含有“中国中医研究院临床科研基地”的广告，并对其处以29000元的罚款。

　　■记者调查

　　记者暗访检出“前列腺增大”

　　然而，记者在日前的暗访中发现，曾引起工商部门处罚的那块金属牌匾，至今依然高高悬挂于传统医学研究所进门右手边的墙上。牌匾的图像，还被置于该所派发的宣传册《健康手册》第一页最醒目的位置。不过与当初不同的，是牌匾上除了《处罚决定书》中提及的“中国中医研究院珠海市传统医学研究所临床、科研、教学基地”字样之外，还多了“中试基地”四个大字。这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在今年工商处罚之后，传统医学研究所与中国中医研究院取得沟通，获得对方授权呢？

　　国内很多医疗机构都乱挂牌

　　11月28日、29日，记者连续两天与位于北京的中国中医科学院取得联系。该院产业处负责人邓伟听到记者描述牌匾上的“中试基地”后，立即表示“不可能，中试基地是不可能跟别人合作的”。据介绍，所谓“中试”，是指药品研制与生产中间的一个环节，意即药品研制之后，经过“中试”成功后，方可投入生产。而这个被邓称之为“关乎人命”的环节，“怎么可能跟一个医院性质的研究所合作呢？”邓伟反问道。她还补充说，科学院所有中试基地都由她经手处理，“从来没有跟珠海合作过！”

　　而对于牌匾上的“临床、科研、教学基地”字样，邓伟表示这属于科学院临床研究所授权范围，需要询问之后再给记者答复。11月29日，邓回电称，她得到的消息是科学院根本没有在珠海设立这么一个临床基地，珠海传统医学研究所根本没有得到科学院的授权。

　　采访中，邓伟还称，“不知道什么原因”，自2003年开始，全国各地不少医疗机构纷纷如珠海传统医学研究所一样，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的情况下，自行挂出带有“中国中医研究院”字样的招牌以招揽顾客，该院当年特地发文严正声明，并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乱攀亲”的医疗机构挂出的相关牌匾摘除。邓表示，她将把记者反映的情况汇报给院方相关领导，对珠海传统医学研究所的行为予以追究。

　　记者被检出“前列腺增大”

　　而对于李氏夫妇提及的传统医学研究所“虚假诊断”问题，11月22日下午，记者来到该所迎宾南路门诊部。记者提出想看余文健医生的门诊，导医小姐表示不知道所内有这么一个医生。据邓珊梅介绍，余自“李公贤事件”后就“人间蒸发”，不知所终。

　　接待记者的是一位自称来自北京301医院的时新生医生，大约40岁上下的模样，被导医尊称为“时主任”。在听取记者自述“尿频、尿急、尿滴白”的“病情”之后，时表示20岁刚出头的记者“前列腺有问题”，并示意记者脱裤让其取前列腺液化验。有鉴于李公贤先生事件，记者一脸为难地表示“听别人说过，取液挺痛的”。时立即一手收拾起记者的门诊病历，一手将记者往外推，说“你这个我没法治，你走吧！”

　　被推出门外的记者向闻声赶过来的导医表示，自己对于前列腺取液“没有心理准备”，但怀疑自己前列腺增生，希望能够做一个B超检查。导医随后与时新生沟通，时一脸不情愿地给记者开了一个化验单。被提醒“憋尿”的记者拿着化验单到检查室，不到5分钟，检查结果出来，记者手中的《B型超声切面显像报告单》中“声象所见”一栏中显示，本人的前列腺大小为4.6×3.5×2.8厘米，“B型超声诊断”一栏显示“前列腺增大；前列腺实质内光点回声分布欠均匀”。

　　拿到报告单后，记者随后赶往拱北医院进行检查。在该院随后出具的《B超诊断报告单》中，记者的前列腺大小又变成了40×29×19毫米，“B超提示”为“前列腺未见明显异常”。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

　　图：

　　珠海传统医学研究所时新生医生为病人讲解“病理”。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