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故事

　　陈国凯

　　梵高之死

　　有人说，古往今来，那些名声很大的作家、艺术家、思想家、哲学家甚至大政治家神经上都有一些毛病。尤其以作家、艺术家为甚。头脑过于清醒，没有一点神经质的人，恐

　　最典型的是世界著名的大画家梵高了。他神经到什么地步？有一次跟人争执，一怒之下，居然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另有一说，梵高把耳朵割下来要送给妓女。这是西方式的傻。中国画家再傻也不会傻到割自己的耳朵。

　　中国古代画家郑板桥写了一句“难得糊涂”，至今被人传诵着。其实，郑板桥先生不糊涂，他的一幅画一个斗方卖多少钱，他都很精明地计算着，而且贴出告示——求字画者最好付银子。这位郑先生郑县长写“难得糊涂”，是出于对官场的无奈和厌恶。

　　梵高在世时很不得意，他画得很好。势利着的人们像瞎了眼睛，没人看出这是天才，没人说他的画好，也没人买他的画。一生穷困的画家得凄凉地靠弟弟救济过日子，画家生前画了三千多幅画，可怜只卖出一幅，大概能换几顿饭钱吧。

　　梵高就这样孤独着苦恼着愤怒着，时间一长，就愤激得有点变态。天才的艺术家一冲动，就断然下手把耳朵割了下来。到后来，已经绝望了的梵高，觉得生不如死，用手枪对着自己的胸口，开枪自杀了。死时才37岁。

　　如今，梵高的画已成为稀世珍品，一幅能卖几千万美元，寂寞生前身后事。一生凄苦的梵高想不到死后享有如此尊荣。当时的人们只把他看作疯子。

　　古往今来，因各种原因自杀的文艺家很有一些。梵高割耳朵是个极端的例子。说明什么呢？说明一位天才艺术家对俗事的彻底绝望和抗议吧。

　　如今，天才或不天才的画家忙着开画展搞推销，努力地包装着、忙碌着。“画家满地走”。他们活得很快乐，自然不会糊涂到割耳朵。不过，崇尚庸俗的年头，要真正出现梵高这样把艺术当作生命的天才就恐怕很难了。

　　布鲁诺之死

　　某年一个晚上，我和同行在罗马灯影中拜访意大利学者安娜。

　　安娜是意大利的汉学家。翻译过不少中国作家的作品。她到过中国，跟中国一些作家有交往。安娜有50岁了，独身一人，住一栋三层楼的房子，祖上留下来的。在罗马城里，一个人有这三层楼房，很可观了。

　　罗马城里到处车水马龙。安娜坐拥书城，埋头钻研，像闹市嚣尘中的隐逸之士。同行的王先生早年留学意大利，是安娜的同学。安娜向他学汉文，不知为何就对中国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主要靠自学成为汉学家。

　　安娜早在门口等我们了，看见我们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尽管我听不懂意大利语言，但她那快乐的声调、灿烂的笑容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安娜像个孩子，忙着拿饮料、拿水果，带我们看她的藏书。藏书中有许多中国名著、字画，有她的一些译本。她说，她最喜欢中国作家鲁迅。看见现在国内有些才子们忙着向鲁迅先生泼脏水，我常常想起安娜，想起她谈到鲁迅时那种真挚的热情和敬意。

　　从安娜家出来，路过一个广场，王先生告诉我们:这是百花广场，也有人叫鲜花广场。布鲁诺当年就被烧死在这儿。

　　我的心一惊。灯影、月华投射在广场上。夜色迷蒙，秋风萧瑟。我站立的地方，原来竟是当年世界哲学巨子被活活烧死的场所。一股庄严感从心中升起……

　　布鲁诺的生平事迹，中学生都知道，不必多说。我想到的是:当罗马天主教宗让法庭以异端罪判处布鲁诺死刑，哲学家布鲁诺面对酷刑，走上刽子手堆起的柴堆，高声向人群说:“为信仰而牺牲，我死而无憾。我的灵魂将与烟一起升上天堂。”

　　这一声呐喊，穿透时空，响彻千古！

　　当黑暗愚昧代替了文明理智，当思想信仰被暴力强奸之时，那些以上帝之名握着权杖的家伙们什么坏事干不出来！一部世界文明史是用鲜血书写出来的。

　　21世纪到来，世界文明在发展。但是，人类并没有完全摆脱动物性的野蛮和愚昧。在物欲横流的当今世界，还有多少人记得毕生追求真理的先哲行刑前那一声高呼:“为信仰而牺牲，我死而无憾！”

　　富翁之死

　　一个人成为富翁，如果不是祖传遗产或多行不义发的财，自然应该算是成功人士。富翁都是要死的。不因其财富堆积如山而特别长命。长命的人往往不在都市，而在那山青水秀布衣蔬食的偏僻之乡。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富翁有多种多样，死法也各不相同。有花天酒地专门玩名女人的富翁，如那个希腊船王，玩够了世界首屈一指的歌唱家卡拉丝，又去玩美国总统肯尼迪的遗孀。大洒金钱，玩尽了名女人之后，也就见鬼去了；有穿破裤子的富翁，拥有亿万家财，拔一毛有利天下而不为，死到临头，才明白金钱不能带进棺材，活得太窝囊，太虐待自己了；当然也有喜行善举广施钱财被人称赞并名之史册的富翁……

　　纵观世界，最聪明最有远见的富翁是火药大王诺贝尔了。这先生是一条光棍，终生没有结婚，死前散尽家财，设置了诺贝尔奖金。这就足以使他永垂不朽。什么世界船王、地王、歌王……哪有诺贝尔先生的智商高？哪有他的档次高？跟这赤条条来去的老先生实在没法相提并论。

　　富翁的死法多种多样。最奇妙的是加拿大有一位亿万富翁，名叫哈里·博内，他的死法很特别。他要死得不同凡响。他让人做了一颗纯金的子弹，把这颗子弹打进自己的脑袋呜呼哀哉了。他有个绝妙的遗书，说明他之所以选择死亡，是因为忍受不了内心深处的忧郁，不过，由于他拥有的地位，他不能像刚死去的雇员那样离开世界，所以:“我让一位出色的珠宝工人做了一颗豪华子弹。”

　　富翁毕竟是富翁，死也要摆摆架子。其实不论是铜子弹、金子弹甚至是钻石子弹，只要足以致命，效果都是一样。用金子弹自杀就显得身份高人一等？这叫做死讲排场，死爱面子吧。到底“死”字是怎么个写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