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来蝶去

　　走到了那里，就想到了老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那里”在淮海路太平洋的正对面，原来有一家照相馆“蝶来”。

　　蝶来的始作俑者意义在于，在冰封了十几年后，上海第一家恢复婚纱摄影的就是蝶来。在这之前，结婚照也是要拍照的，那就是两个人穿了中山装两用衫排排坐地拍一张半身合影，至多新娘手持一束塑料花表示喜庆，一袭婚纱含情脉脉是不可能的啦。那时候的照相

　　如今从太平洋到百盛这一段淮海路，有一天我突发兴趣一家一家数了过去，大大小小的婚纱摄影有九家，有旗舰店，也有分号，但是蝶来已经不存在了，大有“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悲壮，当然那只是有蝶来情结的人才会有瞬间的思绪似蝴蝶飞去；假如当年“蝶来”名字的由来者、影星胡蝶和徐来九泉有知，黯然神伤自然更多一分。

　　如果你既稍稍知晓以前的淮海路，又大略熟悉现在的淮海路，会发现淮海路没有变化的就是它的情调，即使在最贫穷的年代，淮海路也有三家照相馆，蝶来是其中的一家。去拍照的一定不全是淮海路的居民，因为只有到淮海路去拍照才有意思。而且还可以继续穿凿附会地去想，所谓的情调，就是女人可以看得见自己的地方、并且可以打理和欣赏自己的地方。淮海路就是这样一条路，理发店里是有梳头镜的，服装店是有试衣镜的，饭店的洗手间是有化妆镜的，照相馆那就足以美目盼兮了。镜子里照出来的是情调的深深浅浅。再加上“蝶来”这么一个有情有调的名字，要无情无调都难，于是蝴蝶飞呀飞，直至如今淮海路婚纱摄影独多是一样的道理。

　　所有的婚纱摄影是同一个格局，大玻璃橱窗，一对对新人便是活体模特，至今还是会有些人张望，还会对活体模特的长相线条指指点点，当然张望的人基本上是早就过了拍婚纱摄影年纪的中年妇女。她们或许就是在蝶来拍的结婚照，那时候还是着色的，婚纱也就是照相馆提供的几件万人衫。她们或许还想起来小时候的梦想———这个梦想我都有过：曾经有一个男同学，他的一张照片在蝶来的橱窗里陈列过，放得老大，所有的男女同学都成为了他的粉丝，并且心中就有了不敢说出去的梦想；当然这样的梦想不仅没有实现，而且也早就像深藏在储藏室里的一张旧报纸；只是到了无梦的知天命年岁，有个年轻的同事偶尔看到我二十几年前一张证件照，夸了声，老师啊，那时候你很帅的。我质问：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这样说？年轻同事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对我说，但是那时候连我自己都没有这么自言自语。那张证件照，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蝶来拍的。

　　因为蝶来，我特意到它的原址所在，看到的是一家时尚的服装店，只有外文名字，旁边是新世界广场，很是开阔，像是敞开了衣襟。我用手机的摄像头记录蝶来的今生，不经意而捕捉到的，竟是一只悠然飞过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