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西塘

　　■文/薇竹

　　就那样唐突地来到了这个叫做西塘的小镇，或许只因为它离我回上海的线路不远，或许是对这个偶尔看到听来的地名有种莫名的好感。反正，在一个皓月当空的秋夜，时间已过十一点，我散漫的脚步，就那样轻巧巧地走上了西塘青砖和石板铺就的整洁小路。

　　因为事先几乎没做过功课，加之平日里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只能循着灯亮的方向而去。

　　街道两边是江南小镇常见的青瓦白墙的两层民居，底楼看起来大多改了商铺，挂着明亮的红灯笼，挑了艳色的布幌子。多数小店已经打烊，长条木板门透着结实淳朴的风味，如果不是怕惊扰无辜，倒很想轻拍几下，听那空空的悠长声响。间或有些仍旧开着，有人坐在老旧的八仙桌前似乎清点账目，有人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杂货，有人则守着一锅子茶叶蛋半等买主半打瞌睡……

　　走不多远，前面有一座小的石拱桥，桥上依稀有一个人静静独坐。我同伙伴嘀咕：“不知是乘凉的，还是看月亮的？”等走近，见是一位老人坐在木凳上，长长的胡须，微笑的表情。见人来，他开口道：“能帮帮忙把车子搬过桥吗？”原来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平日以轮椅代步，而轮椅车无力上拱桥，老人只能一步一挪地依靠一张小木凳自己先上桥，然后就坐在桥顶能看到轮椅的地方等，等人帮忙搬椅子。我招呼同伴，沉重的轮椅一会儿就过桥了。“还需要推你去哪里吗？”我问。“不要了。谢谢你们咯！”老人回我一个笑容，然后仍旧坐在桥头，似在休息。或许，他真在乘凉看月，因为月色下，他的笑容是那么平静安闲，看不出半点凄苦。

　　转下石桥，又穿过几条小弄，眼前就是这水乡小镇无边的温柔夜色了。

　　江南古镇大都如此，水系四通八达，房屋依水道而建，水不仅解决居民生活所需，更为景致平添几分清秀婉约的姿态。而今夜，西塘的水是暗黑如镜的，如温婉女子脉脉的眼眸，印入了朗月高悬、灯火点点，印入了古旧的檐脚和石阶，印入了舟船黯淡的容颜，眼波流转间，所有岁月和沧桑竟都化作风情无限。我依靠着廊篷的木柱，与那眼神久久对视，心头竟起了一层仿佛早已相知相熟的迷雾。那雾，似乎正化作若有若无的水汽，弥散在水面上，空气中，廊柱前，浸润着砖石和草木，连我的肌肤和眼睛，也感到湿润润的了。

　　沿着水边甬道缓行，头顶便是西塘著名的廊篷。这廊篷覆着青瓦，齐整干净，连绵不绝。西塘人对生活品质的重视，由这廊篷的绝妙设计可见一斑———烈日晒不着，雨水淋不到，人们可以悠闲地纳凉赏景，走街串巷。我可以想见明朝这廊篷下商贾云集、游人如织的热闹。可今夜已深，篷下罩着的那一泓清冷安宁，正是这古镇幽远恬淡的梦境。

　　古镇正在睡去，而醒着的却不独有我们。听啊，有什么正跃出水面，发出“通通”的声响，月光和廊灯分明地照见那几尾调皮的小鱼；偶尔的犬吠也许反令夜更深沉，那是陌生人气息惊扰了谁家忠实卫士的敏感神经。看啊，不少窗口正透过碎花布帘，用温暖柔和的眼光爱怜地注视着夜；而对面二楼烛火明亮，凭窗托腮的沉静女子，则让人再次无端地，陷入那些古老而伤感的深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