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仙镇年画联合发展为何搁浅

　　朱仙镇年画真假难辨？

　　“唉，这年画我也搞不清是真是假，一两块钱的东西，还会有人造假？”12月7日11时许，开封县朱仙镇关帝庙前，来自开封市的李先生对记者说。

　　李先生之所以有此感慨，是因为他看了11月15日《汴梁晚报》刊登的“一则来信”。这则题为《接连买到“假年画”，我晕》的来信是读者刘广耀写的。

　　在这则来信中，刘广耀说，前几日，他在朱仙镇关帝庙的某店铺里买了几张年画。不料进对面的店铺时，一个小姑娘对他说他买的年画是假的，只有他们店里才卖真的。为证明自己的话，小姑娘将他手中的年画丢进一个盛满水的盆中，果如其言，整盆水都变了色。于是，在小姑娘赔了一张相同图案的年画后，他又购买了两张“真”年画，出了关帝庙。刘广耀看到路边又有一家年画店。店内一老翁又说他买了假年画，老翁抽出刘刚买的“真画”，蘸了唾沫在上面一搓，年画马上成了花脸。于是刘广耀又买了老翁几张“真画”。这一经历让刘广耀感到疑惑：3次买年画两次上当，且几家年画店相距不过百米，“真画”究竟在哪里？朱仙镇年画是当地的一块金字招牌，可各位店主互相诋毁，内斗之余也给朱仙镇抹了黑。

　　12月7日，记者来到朱仙镇，对不少游客进行了询问，很多人都从报纸上看到了“假年画”来信，都说以后不敢轻易买年画了。一名王姓游客说：“都说旅游点的东西假的多，不能买。我原以为年画这么便宜，没人造假，想不到竟然还有。谁还敢买呢？”

　　记者采访了当地群众，他们对“假年画”来信中所提的相互拆台一事也是议论纷纷。

　　一名王姓老翁说：“本来就没几家生产年画，这样再相互攻击真是不值当！”

　　一名马姓青年说，他上周去串亲戚，亲戚也是问他朱仙镇年画到底谁真谁假。这让他无言以对，很是尴尬，“从来没想过这东西会造假”。

　　年画鉴定标准是24个字

　　12月7日，沿着刘广耀当时的旅游路线，记者先是走到关帝庙，看见一东一西两个年画店，西店是“朱仙镇木版年画社”的展室，东店是“朱仙镇木版年画研究会”的展室。走出关帝庙，路东不远便是“天成年画老店”。据悉，除了这3家，还有设在入镇口岳飞像边的“朱仙镇年画刻版制作社”。这4家就是当地最著名也是最有规模的4家老店了。

　　记者向他们询问年画的有关情况时，4家店铺的工作人员都说自家的年画是用祖传技艺原汁原味做出来的，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当记者问年画假不假时，他们的回答基本一致——“不假不假，你随便比”。

　　为何记者看不到争真论假的情况呢？一个店员说：“谁还敢乱说呢？游客的来信在报纸上登出来后，镇里让关门整顿了一个礼拜，开了4次会，不让相互诋毁、相互拆台。”在一个店员手里，记者看到了一份《朱仙镇木版年画对外统一宣传协议（草稿）》。里面除了约定不许相互诋毁、相互拆台外，还约定不许压级压价、以次充好。对于对外宣传口径，则定为：“勾图饱满、形象夸张、线条粗犷、色彩艳丽、久不褪色、取材广泛。”协议中同时约定：“凡违反上述任一条款，一经发现，坚决取缔其从事朱仙镇木版年画的生产、销售。”

　　对于真假年画的争论，处于风口浪尖的这几家单位是怎么理解的呢？

　　朱仙镇木版年画社社长张继忠说：“朱仙镇木版年画没有真假问题，出现的所谓真假之争只不过是生产工艺有所差别。千百年来，鉴定朱仙镇木版年画的标准就是24个字：‘勾图饱满、形象夸张、线条粗犷、色彩艳丽、久不褪色、取材广泛’。只要符合这个标准的，就是合格的。从来没有用水泡或用唾沫蘸了搓搓，看掉不掉色来鉴定真假这个标准。”

　　朱仙镇木版年画研究会会长姚敬堂认为：“好的朱仙镇木版年画应该水泡不掉色，至于唾沫蘸了搓搓，看掉不掉色没有任何意义。你想，在颜料制品上蘸着唾沫用力搓，咋能不搓掉些颜色呢？”他同时也坦言，鉴定朱仙镇木版年画标准，就是那24个字。

　　天成年画老店老板尹辅礼说：“使用祖传秘方颜料制作出来的年画，无论水泡还是唾沫蘸都不应掉色。出现一些差异只是颜料不同而已，但不影响年画的品质。事实上，年画放时间久一些，风化过的颜色会更好看。”他也一字不差地说出了24字标准。

　　镇政府欲统管宣传销售

　　“对于朱仙镇木版年画，大家的感情是一致的，出现一些小的认识差异，只是门派之争。其实，早在今年7月，镇政府便主导成立联合体，要求统一宣传，统一销售。如果真正实行了，这场纠纷就不会出现。出现这个事，说明统一宣传没有落实。”朱仙镇木版年画社社长张继忠说。

　　“联合体”是指“朱仙镇木版年画行业联合体”，这一说法出自今年7月的一份“朱仙镇木版年画行业联合体协议”。

　　在统一宣传方面，这份协议要求各单位在“相互保守各自商业秘密”的同时，“坚持杜绝相互拆台，恶性诋毁”。

　　在统一销售方面，镇政府授权的开封县国粹朱仙镇木版年画制作有限公司（下称国粹公司）持有“朱仙镇”商标，并代表政府对各年画从业者进行业务指导。从而实现四统一：统一包装、统一商标、统一编号、统一价格。即各单位统一使用有“联合出品”字样的外包装，通过国粹公司统一验收合格后，加盖“朱仙镇”商标并编号，由国粹公司核定价格后出售。

　　在利润分成方面，协议规定，国粹公司代表镇政府参与利润分配：“按出售商标使用权和提价部分计，各年画从业者向国粹公司交纳销售额的15％，每月月底结算一次。”

　　协议最后，有镇政府常务副镇长刘彬、国粹公司总经理张永军和4家老店的从业者张继忠、姚敬堂、张廷旭和尹辅礼的落款。

　　说起这个协议出台的背景，国粹公司总经理张永军说：“多少年来，各家年画店都是自我发展，没有形成合力，销路也打不开。只是到了这两年，随着朱仙镇知名度的提高、收藏热的到来和送礼者的偏好，年画销路才好了起来。尤其2005年，朱仙镇木版年画成功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感到这是个加快发展的好时候，于是成立了‘朱仙镇木版年画产业服务管理领导小组’，让大家弄了这个协议，意在‘企业间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共同发展、打造品牌’。当时镇里的目标是‘3年内打造8～10家年画知名企业品牌，形成产业优势。以年画为龙头，带动其他产业’。没想到，协议签订后就流产了，真令人可惜。“

　　“无法统一”导致没有执行

　　“我们这个联合体协议从签订之始就没有执行，我们更没有向从业者要一分钱。”当记者问及这份协议时，朱仙镇常务副镇长刘彬说，“如果真正执行了，这场真假风波就不可能发生了。这是不统一宣传导致的后果。”

　　当记者问为什么没有执行时，刘彬说：“今年7月，协议签订完，8月初，我镇就被评为‘中国最美的村镇’，上面要求我们抢抓机遇大发展，所以镇里挖河、修桥、铺路的任务很繁重，一时无暇顾及这事的落实。可以说，是一天都没实施。”

　　对于协议的流产，国粹公司老总张永军说，操作难度大，客观上造成了“无法统一”。年画的鉴定标准，两年前张继忠就制定出来并经开封市有关部门审批了。但由谁鉴定呢？因为只有通过鉴定的年画才能加盖“朱仙镇”商标印章以统一商标、统一编号，这就需要有一个专门的队伍。但这个队伍并没有建立起来。一是建队伍需要花钱，二是如何保证所有的年画都经过这个队伍鉴定很难。

　　此言不虚，一名年画从业者说，各家从业者生产制作销售不在同一个地方，除非从业者自觉请验收人员前来验收或将年画送往指定地方，这样才能保证所有年画都经过验收，从而统一商标、统一编号。但在销售中，大家各有各的销售渠道，往往是一个电话过来，货就拉走了，“谁愿意费那个劲呢”。

　　最重要的是，协议中利润分成的条款遭到不少从业者的反对。一名从业者说：“政府不提供服务，光想着从我们身上搞钱。”另一名从业者说：“我们用自己的老字号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用‘朱仙镇’三个字！”还有一些从业者担心，一旦有大客户来订货，国粹公司能否做到一碗水端平，照顾到各家呢？

　　另外，还有一些人质疑，国粹公司有无权力鉴定他们的年画质量呢？而且各家的年画风格不一，鉴定标准是否能照顾到年画的特质呢？“前几年我们的画销不出去时，政府没有想到成立公司帮我们销年画，如今年画好销了，政府却要把我们管起来分成。”一名老艺人抱怨。

　　面对种种质疑，协议签订后，国粹公司便空有其名，一直难有动作。

　　在朱仙镇年画刻版制作社，记者看到，短短一个小时内，张廷旭就接到了5个订货电话，有的是要年画准备搞批发，更多的是要他的故事集。张廷旭高兴地说，现在订货的太多了，真是供不应求。虽然他的门店离镇区远些，但对生意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现在我们不只是印制单张年画，还制作年画集，受到收藏爱好者和送礼者的欢迎，销路很好。”张廷旭高兴地说。

　　政府管经济角色当思量

　　一场“孰真孰假”的争论，一纸出生便夭折的协议，是偶然还是必然？记者采访了河南财经学院史璞教授。

　　史璞认为，在经济管理中，朱仙镇政府的角色当思量。政府强调统一宣传，通过行政力量不让从业者相互诋毁、拆台是对的，但不能对生产、销售等环节指手画脚，横加干涉。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的主要职能是创造有序、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提供公共服务，推动优胜劣汰。政府不能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就目前情况而言，在政府主导下成立垄断性公司进行统一管理，一是不懂市场经济的规律；二是“荒了政府的地，种了企业的田”，出力不落好；三是根本无力操作；四是违反国家有关政策。时至今日，有些地方政府还如此不适应市场经济，说明政府亟须重视对官员的“管理知识”培训，既要学“经济学”，更要学“管理学”，否则，良好愿望只能是“水中捞月”。

　　像这种百年老业、祖传绝技应如何营销，才能发展壮大呢？史璞认为，一要靠有序、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二要靠政府提供信息服务、宣传扶持、政策促进；三要靠经营者诚信经营，整合营销。

　　世界各国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营销，日本做得较好。1950年，日本政府出台《文化遗产保护法》，对被指定的无形文化遗产进行保存和实施记录整理以及对传承者进行培养等经费的支出，要由公费负担一部分。还建立了保护“重要无形文化遗产技能保持者”制度。而我国是在2005年3月才出台了《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且执行情况不容乐观。

　　门户之见、相互诋毁、不抱团，说明了什么？应如何避免呢？

　　史璞认为，目前，朱仙镇年画业内出现的“门户之见”，是业内经营者观念陈旧、竞争优势不明显、没有“行业领导者”等因素所致；“相互诋毁”是业内经营者不懂“整体营销”、竞争手段失效所致的“无奈之举”；“不抱团”是业内经营者不懂“竞合”、“小生意人”的经营理念所致。解决这些问题，只有靠经营者提升核心竞争力，提高竞争水平，靠“市场调节”逐步解决。

　　近日，省文化厅社会文化处翦处长告诉记者，明年，我省将对国家级、省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实施传承人保护制度，即每月付给这些传承人一定的经济补助，帮助其带徒授业，确保传统产业后继有人、发扬光大。朱仙镇年画当然名列其中。

　　□记者杨振东文图

　　家庭式年画作坊

　　张永军说，联合体协议的一项内容就是在验收合格的年画上加盖这个商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