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他一个女儿小山村六年编织大爱谎言

　　2006年7月26日，弥留之际的叶永忠失明多年的右眼奇迹般好转。他于是发现眼前的女儿不对，不是他的叶红。原来，他的女儿已经于六年前落水身亡，是善良的乡亲们给他送来了女儿，陪他走过原本凄苦的晚年，送他安然离世……

　　一个村庄的伤痛：盲村民妻走女身亡

　　1998年9月11日傍晚，安徽省肥西县花岗镇过岗村小学六年级学生叶红，急急忙忙地从两公里外的学校一口气跑到家里问父亲：“有人说看到妈妈坐三轮车走了……”多年来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妻子耐不住贫困而离开了家，叶永忠一下瘫倒在山地里。

　　叶永忠原本是个左眼失明的弃婴，是过岗村人集体养大的。1984年3月，时年已40岁的他娶了四川营山离婚妇女李玉梅。两年后，李玉梅生下了叶红。随着孩子长大，这个家庭更加贫困，李玉梅不止一次流露过离家出走的想法。

　　1998年11月12日，叶永忠由本村一位四川妇女带着，去四川营山寻找妻子。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山沟沟里找到了李玉梅的娘家，可是李玉梅却并没有回老家。两人只得失望地回来了。

　　回到家，心力交瘁叶永忠的另一只眼睛也几近失明，要靠双手摸着才能做事了。

　　黑暗而冷清的日子里，渐渐长大的叶红给着盲父光亮与温暖。她一边上学，一边承担起家里的重担。乡邻们无不感动，人人都感叹说：“小红可是爹的活拐杖啊！”可是，一场横祸却突然飞来———

　　2000年夏天，当地暴雨骤降。6月17日下午，叶红和一个孩子在山坡放牛，一时间大雨倾盆。她们牵着牛迅速返回村子。可还在路上，村口那条小溪原本只有脚背深的水，忽然就涨到大腿深。叶红于是叫同伴站在岸边，自己先试着过河。刚走到河中，突然，一股大水冲来，她站立不稳，一下就被水冲了下去……邻近的村民听到一个小孩的哭泣，飞奔到河边。可是，已经迟了，在下游处，叶红横在那儿，可她的眼睛却永远地闭上了。

　　叶红死了，怎么办？失去了叶红，叶永忠能挺下来吗？悲叹声中，村长张俊所来到了叶永忠家，强装镇静，告诉叶永忠，说是雨太大，村口的桥被水冲坏了，河那边的孩子们被邻村的人接去，今晚就不回家了……

　　过岗村人口不多，叶永忠因眼盲活动范围也很窄，短时间内，叶红被水淹死的消息没有传开。

　　当晚，张俊所和另几个村干部默默含着眼泪，悄悄将叶红的遗体抬到后山坡上，安葬了这个苦命的小姑娘。

　　第二天，过岗村委会召开多年来最严肃的一次会议。张俊所说：“叶永忠是个盲人，是我们共同的兄弟，他有叶红才能活下去……怎么办？请大家拿拿主意。”

　　大家被难住了。这时，张俊所说：“我有个主意，能不能先找个与叶红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冒充叶红，去陪伴叶永忠，然后，在一段时间后，慢慢地将叶红的噩耗转弯抹角告知他呢？叶永忠的左眼睛完全失明，右眼视力近乎零，他一时看不出来……”他的话才完，立即有人提出：“叶永忠看不到，未必辨不出来？再说，小孩的讲话呀、行动呀什么的能与叶红一样吗？”是啊，就是能找到这个女孩，这个问题又如何解决？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之后，大家终于想周全了请人顶替叶红的办法。

　　大家一一摸排之后，一致认为，村东头陈一民的女儿陈要英就是最合适的“叶红”。

　　还他一个“女儿”，小村庄6年常亮一盏爱的灯

　　在陈家陈要英排行老二，从小懂事听话。她的身材高矮，也与叶红差不多。张俊所还向老师打听过，陈要英一直和叶红同学同桌，两人感情很好。但是，真要她去另外一个家，同另一个人生活，她会同意吗？

　　陈一民夫妻会同意吗？

　　会一散，张俊所走进了陈一民家。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说只是先应付一段时间，同时，村上还会给点钱，作为要英护理叶永忠的补偿。不想，向来善良、乐于助人的陈一民夫妇一听，马上说：“他一个盲人，多可怜，要什么钱啊，要英去就得了。”同时，听父母一说，懂事的陈要英出于对叶红的思念和对叶红父亲的同情，也同意了。

　　6月18日下午，陈要英做了相关准备后，就由张俊所领着，进了叶永忠家。

　　考虑到叶红与陈要英说话声音的差别，一进门，张俊所就对叶永忠说，叶红被昨天的雨淋病了，声带坏了说话声音变了，不能多说话。叶永忠深情地摸了一下陈要英的脸颊。这个晚上，陈要英就住到了叶永忠家。

　　毕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且叶红刚刚离世，上床之后，陈要英不敢熄灯。陈一民夫妻也总不放心。到了晚上9点多，陈一民妻子就过来了，说是家里来客了，要来借宿。自然，她就和女儿睡到了一个床上。这夜，母女俩都没睡好觉。

　　自此，陈要英白天上学，晚上就住在叶永忠家。而陈一民的妻子，就总是来了客人要借宿，直到看见女儿基本适应之后，她借宿的间断时间才长一点。

　　因为怕引起叶永忠的怀疑，在叶永忠家，陈要英很少开口说话，“父亲”说什么，她也是“嗯”“呀”“好”地三两个字应付。不过，叶永忠还是意识到女儿的变化———女儿的话更少了，女儿的某些习惯和原来也不一样了。善良的叶永忠，以为真的是疾病的结果，他把乡邻送的没有舍得吃的鸡蛋，每天煮给女儿吃。

　　日子在深情大义中缓缓流淌。半年里，不仅陈要英的心理上接受与适应了在叶永忠家的生活，陈一民夫妻也渐渐对女儿放心了。开始时，做母亲的除了晚上时不时去借宿，白天三天两头找借口到叶家，有时带点这，有时捎点那。后来，亲眼见着女儿和叶永忠相处很亲，心里也就慢慢平和了。

　　见叶永忠“父女”很融洽，张俊所更高兴了。本来，他只是要陈要英在叶永忠家住一段时间，机会适当时，再将叶红的事告知他，现在看来，为什么还要说呢？

　　2001年的春节到了。大年三十夜，过岗村的村民或拿了鸡、鱼、肉等，或给陈要英买了衣服，来到叶永忠家，看望他们“父女”。陈一民夫妻也来了，进门就说：“大家都送东西了，我们就不送了，就接你们到我家过年吧。”说完，就牵了“父女”两人去家里。当晚，围着熊熊炉火，两家人吃起了“团圆饭”。

　　开春后，村里人下地耕作了。一个村庄的人，又默默地把叶永忠家地里的活计包揽了下来。

　　2001年，“叶红”参加中考。考虑到早点回报两方父母，她选择就读安徽文达电脑专修学院。这消息让叶永忠又喜又愁，他舍不得离开女儿，也为女儿学费着急啊。

　　就在“父女”俩为难的时候，张俊所和几个村干部到了家门口。原来，他们也是为了“叶红”的学费而来。他对叶永忠说，村上出面，学校已答应减去“叶红”的一半学费，剩下的一半学费及“叶红”所需要的生活费，由村上负责。傍晚，陈一民夫妻也以给干女儿送贺礼的理由，给了“叶红”一些零用钱。

　　学校离家上百公里，肯定要住校的。走之前，陈要英特意回了自己的家，慎重拜托父母弟妹帮她照顾“父亲”。母亲拉着女儿的手说：“要英，你就放心去吧，我们和村里人是会照顾好他的……”

　　到校后，每一个星期天，陈要英都要回家，看望两家的老人。寒暑假里，也没有离开“父亲”家，仍像模像样地装成叶红，继续沿袭着爱的谎言……

　　陈要英读书去了，叶家的事更成了过岗村人的牵挂。寒暑易节，每一季节里的农活，陈一民及其他村民都会不失时机给他做完。

　　因为“女儿”考上中专给叶永忠带来了新的希望，慢慢地，他右眼的视力竟多少有了些恢复。人呢，也快乐多了，逢人就讲：“我有一个好女儿……”

　　秘密揭开：大爱让谎言如此凄美

　　2004年6月，“叶红”从文达电脑专修学院毕业。当“女儿”回到家，叶永忠抱着女儿老泪纵横。他喃喃地说：“现在就是被阎王爷叫了去，也值得了。”已经长成大姑娘的陈要英，安慰“父亲”说：“爸爸，好日子在后面呢，我毕业了，去合肥城里找工作，一定要把您接到城里。”叶永忠听着“女儿”的话，乐得合不拢嘴。

　　2004年夏，也就是陈要英正在合肥找工作时，叶永忠由于严重的心肌炎住进了镇医院。这期间，村里来过一位妇女，在叶永忠家门口徘徊很久。她，就是李玉梅。

　　原来，也不知从什么渠道，李玉梅听说叶红考上了大学，内心愧疚，就回家来想看看女儿。可当她找到张俊所村长时，她万分吃惊地听到的是这个故事，不由阵阵感怀落泪，再度悄悄离开了过岗村……

　　2004年7月，陈要英被《安徽餐饮》杂志社聘去做了录入、通联工作。10月，在父母建议下，她将吃苦一辈子的“父亲”接到了合肥。一个星期之后，惦记着家的“父亲”还是回到了村庄。

　　2006年7月2日，叶永忠突发剧烈的咳嗽，胸疼。经医生诊断，叶永忠患的是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加上严重的心肌炎，他的生命已经为时不多了。

　　陈要英从合肥听到消息，马上赶回家。此后，一直守在“父亲”的身旁。7月26日清晨，回光返照，叶永忠状态奇迹般好转。就在这时，借着很亮的阳光，他看到，眼前的女儿不对，不是她的叶红———已在心里埋了多年的疑问顷刻之间强烈起来，他拉来女儿，要看她的右手臂……叶红的右手臂，有着一块很重的胎记。老人看着看着，忽然目光呆滞了。

　　无限的惊讶之中，老人摇摇头，然后迷迷糊糊昏了过去。陈要英知道事情露馅了。她叫喊着护士照料好“父亲”，然后打电话给张俊所，告知了“父亲”的发现。

　　于是，张村长像6年前那样，把村委会的几个同志以及陈一民夫妻叫拢来，再一次开了一个临时会议。经过乡亲们的商议，大家觉得与其让叶永忠痛苦地猜测，不如明明白白地把真相告诉他。

　　从昏迷中醒来的叶永忠听村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以后，老泪纵横，他没有想到妻子走了以后，他会再失去女儿，他更没有想到，陪伴了他6年的“女儿”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他对村长，对同来的陈要英的父母，对陈要英说，我叶永忠的命是过岗村人给的，是好心的“女儿”和她的父母给的，今生今世无以回报，我只能在心里磕头，来世相报了……

　　此时，所有在场的人都落泪了，陈要英给父亲擦着眼泪，自己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流淌。叶永忠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美丽的谎言，一个6年来全村庄为之坚守的秘密终于揭开了。人们编造谎言，是为了让不幸者幸福生活；人们揭开秘密，更是为了让不幸者知道，无论多么不幸，温馨人世总有爱的传奇……

　　据《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