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怀念

　　■文/张继玺

　　姥姥走了，走得很突然，也很快。

　　三个月前见到姥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昔：我带着妻和儿子回家看望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曾外孙，高兴得合不拢嘴。不料那一次的见面竟成了永诀。

　　赶回老家奔丧。姥姥的遗容安静祥和，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醒来。田里的庄稼依旧在疯长，只是再也看不到她忙碌的身影；菜园的蔬菜依然绿意盎然，只是她再也不能采摘打理了。舅舅叹息着说，你姥姥干了一辈子的活啊，每次让她休息别干了，她总是不听，现在走了，也算是一种享福吧。

　　我的姥姥———小时候寄人篱下受尽苦难的孤儿，一辈子抚育了七个子女的伟大的母亲，大半生的光阴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农妇，多年来对我疼爱有加慈祥可亲的老人———就这样走了，永远地走了。有关她的点滴往事，渐次浮上心头。

　　在众多孙子辈分的孩子中，姥姥最疼爱我。姥姥是个“老封建”，重男轻女，而她膝下却是孙女居多；因自己不识字，在她的想法里，读书永远比干农活有出息。现在想一想，大概由于我是男孩加上读书很用功，因而换来姥姥更多的疼爱吧。

　　小时候，我几乎每年都要有一段时间住在她家里，整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去田地，一起去赶集。即使农活很忙，她也经常抽空烙我最爱吃的葱香油饼。即使到后来我读上大学暑假去看她，她虽已七十多岁仍要亲自烙饼给我吃。至于田地里的西瓜，哪怕价格再贵，她也要挑出几个最好的等着我。如果我哪年在学校回去晚了，她就念叨“这个孩子怎么还不来”，让舅舅把西瓜送到我家。

　　姥姥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心算口算能力却非常得好。听舅舅说，那个时候还是在生产队里，每逢秋季队里要给各家各户分摊粮食时，会计还在噼哩啪啦地拨打算盘珠子，姥姥已经把结果脱口而出，正确的数字让在场的人惊叹佩服不已。姥姥干农活既快又好在生产队里也是出名的，无论是收割麦子，还是田地除草，当队员们分工之后一字排开，不用多久，姥姥就会遥遥领先。当然，因姥姥心地善良，为人热心，她的“领先”从来没有招致别人的不满或妒忌。

　　年岁渐大，多年的劳作让姥姥患上哮喘病，医治多次也依然无效，每年冬天发作时总是咳嗽个不停，听着都让人揪心。说到老了如何死法，她常常告诉我们，最害怕因哮喘发作那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的死法，那种滋味不好受啊！如今看来，姥姥悄然离去，没什么痛苦。在农村习俗中，也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姥姥出殡那天，接连几天的雨停住了，出来软软的阳光。送葬的唢呐声在黄昏后的暮色里走得很远。我心头一片空白，在飘飞的纸钱里，似乎看到姥姥瘦小的身影行走在远处的田野里，直至消失。一辈子苦恋土地的姥姥，又回归了土地。

　　仁慈而深厚的地母啊，愿姥姥在您的怀抱里永远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