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孙志刚从未离开过

　　在去世3年多的儿子墓前，孙志刚的父亲孙禄松见墓志铭上泥灰满布，双手抚摸着大理石，直至一尘不染。图／记者贺琛

　　他们被时代选中

　　大时代，小人物。我们这些小人物，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如被冰雪，如饮甘露，

　　因为难以言喻，所以我们选择了他们，这些和我们一样的小人物。我们想到他们，就像电光火石，却烛明方寸，洞照幽冥。足以让我们能够看清一个时代的面目，也足以让我们揽镜自照。或怆然于胸，或欣然于内。而我们的感念，其实便是对一个时代的愿景与期待。

　　孙志刚何辜，要以一个生命的消亡来提示一部恶法之恶；佘祥林何幸，能够在漫长的牢狱之灾中等到张在玉的死而复生。是啊，他们何德何能，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与光荣。所以我们的期望，是让我们永远拥有小人物的幸福——不陷落于公权，不惊扰于莫须有，不坠落于阴差阳差。并在一种可预期的进步与发展中，与时代若即若离，不即不离。

　　为此，本报特别推出“影响中国小人物”系列报道，将从今日起不定期推出。敬请读者关注。文／杨耕身

　　本报记者袁名清 湖北黄冈报道

　　3年前，也就是2003年的12月18日，一个叫孙志刚的年轻人在家乡湖北黄冈下葬。3年后，我们仍感觉到他仿佛从未离开。

　　因为中国已因他而改变。

　　孙氏酒家立于黄冈街头

　　一路颠簸抵达黄冈街头，已是12月16日晚上10时，拨通孙志刚父亲孙禄松的电话后，他告诉我们，他们全家现在开了一家“孙氏酒家”，酒家就在市内。

　　次日早晨，我们沿东坡大道一路寻去，孙氏酒家的招牌挂在门外，远远便可瞧见。孙氏酒家立于东坡大道旁，地面有4层，地下还有1层。酒家在1楼。其它层或自住或出租。见我们到来，孙父迎上来，酒店不大，只有2张餐桌，加一个包房。进门便可见对面墙上的孙志刚自画像，志刚依然显得潦倒落拓，此画三年前流传甚广。

　　孙禄松介绍，楼房是2年前买下的，酒家则开业才半年。买下楼房开此酒家，一为谋生，二来小儿子孙志国曾干过数年厨师，让他重操旧业可使手艺不致荒废。

　　孙氏酒家大厨自然是孙志国，几名帮忙的都是亲戚。因为人缘好，大厨的手艺也不赖，客人不少，常常得加桌添凳，以便食客不至于空腹而归。孙家决定，明年上半年将二楼也扩为酒楼。

　　三年来心中总是空荡荡的

　　孙禄松夫妇两人住在地下层的一间房中。下到地下层，妻子吴汉英正在忙活，见我们来，神情不知所措。孙禄松解释，志刚去世后，妻子情绪低迷，右腿因风湿而肿大，在床上卧了近两年。不久前，才可下床活动，她原来就不太喜欢说话，这下更显沉默而不苟言笑了。

　　54岁的吴汉英几乎总是沉浸在往事中，时常一坐就是半天，呆呆出神。她回忆得最多的是孙志刚洗脚的情景：念中学时，志刚读书成痴，洗脚时每每捧读，脚在盆中一泡很久，直至母亲帮其擦干仍不自知，继续捧读如故。

　　在陶店乡幸福村的家里，孙禄松指着墙上的画：这是志刚的第一张画；指着柜里的一个包：这是志刚用过的……在此家中，孙志刚的痕迹无处不在。

　　12月17日，孙禄松打开房门，蹲在门边，一支一支抽烟，夜色中只见烟头的亮光一闪一闪。

　　志刚随时可以闻到桂花香了

　　从黄冈市内到陶店乡幸福村开车大约要1小时，孙志刚的墓就在村路边。行过两米长的石拱桥，便是一块数十平方米的石坪。穿过石坪后沿4级石阶而上，一座3米多高的墓碑挺立眼前，上书“孙志刚之墓”。墓下是一块数米见方的大理石，墓志铭便书其上。墓前花朵早已枯萎，孙禄松将新花置于墓前盆中，又拔去树下荒草，见墓志铭上泥灰满布，就用大手抚去，直至一尘不染。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眼里已是泪光点点。

　　1万响的鞭炮在旷野中响起，我们向墓碑三鞠躬。不知这个孤独的灵魂是否能感受到，12月18日，在这个冷冷的冬日中，情感的暖流在墓前流动。

　　3年前，孙禄松为了孙志刚的墓志铭大费周章，各地网友也纷纷给他发来设计好的墓志铭，经再三筛选，广州一律师的设计入选：“逝者已逝，众恶徒已正法，然天下居庙堂者与处江湖者，当以此为鉴，牢记生命之重，人权之重，民生之重，法治之重，无使天下善良百姓，徒为鱼肉。”墓志铭的最后一句是：“孙志刚——一个值得纪念的人。”

　　孙志刚的墓地面积达300平方米，由孙禄松亲自设计并参与建造，花费近10万元，时历半年之久。孙禄松还特意在石坪左右两侧种下两株大桂花树，每到夏秋之交，墓园满溢桂花香泽，这是孙志刚生前最喜欢的香味。“这样志刚就可以随时闻到桂花香了！”孙禄松对我们说。

　　背影成了心中永远的痛

　　2003年2月6日，即大年初六，是孙志刚离开家的日子。当天上午9时，一家人吃了早饭，孙志刚整理行李，随后出门，回广州公司。父亲孙禄松尾随而行，孙志刚回头微笑劝父亲：包不沉，你回家吧！孙禄松只得止步，看着孙志刚的背影越过山坡，直至不见。其时，孙志刚穿着的是一套姑夫给的旧西服，并不合身，一步一步远去，显得身形似乎有些摇晃，这是父子最后一面。

　　儿子穿旧西装的背影成了孙禄松心中永远的痛。最开始孙禄松怨天尤人，后来才慢慢领悟：儿子虽然死了，但他的死推动了社会法制的进步。孙禄松觉得他也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从儿子的赔偿金里拿出了两万多元钱，为村里50多户居民安装了有线电视，并买来材料为村里修了路，那一刻，他觉得离儿子很近，心中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