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明星为何一次又一次绝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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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20日06:40 大洋网-广州日报 | ||||||||||
武志红 摄 谢枫瘫痪了。 这个20岁的湖南小伙子,去年12月在周杰伦广州演唱会上吞下30粒安眠药自杀,本报报道了这一事件,并在全国引发很大反响,谢枫也因而成为新闻焦点人物。 12月15日,在长沙市繁华的坡子街一个破败的小巷子里,本报记者在时隔一年后再次见到谢枫。他说,从去年12月以来,他已接受了许多报纸和20多家电视台记者的采访。但是,成为新闻人物并未给他的命运带来多少改变,“曾经有点好的事情出现,但没有真正向好的方向发展。”他说。 事情还不只“没有真正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么简单。一年前,他的左手和左腿还有较强的功能,能让他拖着偏瘫的身子去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追随周杰伦的每一场演唱会。现在,他的左手严重萎缩,左腿则彻底失去了支撑和行走的功能。 相比起一年前的境遇,他现在的境遇显然是进一步恶化了。 文/涂端玉、武志红 一年间只收到5笔捐款 谢枫所说的“有点好的事情”,主要指的是他得到的捐款,这些捐款每一笔他都记得,共5单: 3000元,广州日报记者捐助,一月300元,一季度一寄; 2000元,长沙市一未留名市民的捐助; 1000元,长沙市周杰伦歌迷会通过当地的《娱乐快报》筹办了一次义卖所得到的捐款; 100元,中央电视台一记者捐助; 100元,一名网友的捐助。 捐款基本上全用来买草药。谢枫说,回到长沙后,他每个月去一趟在乡下的老家,买一个月的草药,“车费每次几十元,草药一次是200多元”。 他也曾住院,一份2006年2月27日的病历上写着:“谢枫,男,脑萎缩,入住神经科14病区”。不过,住了7天就因“负担不起”出院了。入秋气温冷下来后,他的病情迅速恶化,左腿彻底失去支撑和行走的能力,以前还能拖着一条腿走路的他,现在只能靠一条腿蹦着走了。 于是,他又去了医院。一名中医说:“左手还能抬起来,还有救。”但是,治疗前先要查明病因,而谢枫带的1000元只够做最简单的检查,而更进一步的检查,就做不了了。他向我们出示了一张检查单,上面写着:“需检查病因,现无钱已中断。” 谢枫又一次向媒体发出求助信号,但收效不大。谢枫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因为此前的一个报道,长沙市民已经不喜欢了,所以现在筹款比较艰难。 “片面报道影响我形象” 那个报道发生在夏天,当地电视台一频道的记者找上门来说要帮助他。“这是长沙所有电视台的特征,它们特别喜欢报道谁没钱看病,谁需要帮助。”谢枫说。于是,他接受了采访,并按照记者指示去了当地一家医院。但没料到的是,记者还叫来了他妈妈。结果,一直因看不看病而不和的母子俩再一次争吵起来。 谢枫对妈妈说:“我要看病。”“我没钱。”妈妈回答说。“那我死掉算了。”谢枫大声吼道。这时,谢枫回忆说,他看到那个记者对着摄影师喊道:“快拍!快拍!” 此外,报道还披露了谢枫另外一些不好的地方,譬如一次往家里的电视机上泼了水。这个报道,改变了许多长沙市民对谢枫的印象,也让谢枫大为恼火。“可以报道我泼水,但也应该报道我为什么泼水。”他说,当时家里人每天看电视看到凌晨,而电视机就放在他的床头,让他没法休息,他几次和家里人说,希望他们早点关掉电视机,但没效果,最后才失控往家里最贵重的财产上泼了水。“曝光应全面一点,要报道泼水,也要报道为什么。不报道为什么,就给人坏印象:‘这个人今天无缘无故泼了电视机,明天就会杀人。’” 谢枫认为,这则报道伤害了他,让他们乐于助人的长沙市民不再喜欢他。 20家媒体报道仍帮助不大 看到治病没有希望,又觉得个人形象受到很大损害,谢枫想到“安乐死”。他说:“得病很痛苦,得不到治疗更痛苦。”也恰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当地另一频道的记者出现了。因为前面的报道,谢家开始对新闻媒体充满敌意,但这个记者对谢枫妈妈说:“别的媒体是来找新闻价值的,我们是专门来帮助你的。” 在接受采访时,谢枫把安乐死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个记者建议他说,既然想到死,不如“先捐器官”。于是,谢枫又去了医院说要活着捐献眼角膜和肾,一位女医生说法律不允许活着捐献器官,让他回去了。谢枫说,他知道“记者提议捐器官是想给报道添内容,这对报道更好,对我没什么,反正我想死,如果能在死前做点好事,也算是对社会的回报。”这个报道没给谢枫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谢枫对此倒没怎么失望,“因为我麻木了。” 他还给我们讲了个故事:一次打电话,在电话里给另一家媒体描述自己的情况,电话亭的一个客人问:“你这么惨,为什么不找电视台呢?”“20多家电视台找过他了!”电话亭的老板说。 虽然对来访过、或仅仅联系过他的媒体如数家珍,但谢枫说,他自己从不看关于他的任何报道,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2005年12月19日《广州日报》报道他自杀的第一篇报道。他说:“我自己的事情我最清楚,不用看。” 第二次自杀又被救回 因为频频被当地电视台报道,谢枫已成了当地的“名人”,走在大街上经常被人认出来。认出来后,人们会过来跟他说几句话,譬如: “你就是那个周杰伦的歌迷!” “中央台有没有帮你解决问题?” “电视台有没有帮到你?” 答案只能是“还没有”。 还有媒体曾问过谢枫的妈妈,为什么不给儿子看病,他妈妈回答说:“你把我杀了,我也没钱给他看病。”谢枫的父母都是收垃圾的,每天两人加起来能挣三四十元,谢枫在家里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谢枫表示理解妈妈的话,但他说:“没钱看病,也不能病死啊。我绝不能让病死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宁愿自杀。” 于是,前不久,谢枫又自杀了一次。一年前在周杰伦演唱会上,他吞下了30粒安眠药,这一次,谢枫说吞下的是40粒。上一次,是在喧闹的人群中,而这一次,他是坐公交车去了长沙县一个偏僻角落。不过,他还是被救活了。 “我醒来一看,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能是被好心人发现后打120送来的吧。”谢枫说。 我们单独和谢枫妈妈进行了对话,她显然不知道儿子又自杀过,她说:“自杀?那不会了。脾气还可以,和弟弟关系好了些,和我们一般。” 她无奈地告诉记者,谢枫的病越来越重,筹了点钱看了一两次病就没钱再看了,“很多电视台记者找过他,有的说给他找工作,有的说治病,但后来没搞成器(成功)。” 周杰伦才能使他快乐 一年前的自杀是因为绝望,这次的自杀也是因为绝望。不过,在成为新闻人物这一年里,谢枫并非一直如此。在未瘫痪之前,他做过一些努力,希望自己能养活自己。 他卖过报纸,卖了约一个月,卖一份报纸能赚0.3元,一天只能卖20来份。并且,因为卖报纸要走来走去向人推销,谢枫觉得自己的身体受不了,于是停了这份工作。后来是卖唱,“唱周杰伦的歌,我最喜欢的是《东风破》”。卖唱看上去前景不错,第一天挣了30多元,第二天20多元,后来每天也有十多元。但因为违反管理规定,他一再被赶出自己选定的卖唱地点,最后的地点没人管了,但也没有什么人流,挣不到钱了。并且,随着病情的恶化,卖唱也没可能了。 最快乐的事情还是和周杰伦有关。也是夏天的时候,北京二台的“每日文化播报”的一个记者对谢枫说,周杰伦的一个经纪人要帮周杰伦转话给他。谢枫是在长沙著名的湘泉大酒店接的电话,一个自称是“校长”的人和他谈了约一个小时,并转达了周杰伦对他的关注。 谢枫将其中几句话放到了自己的博客上: 人生就像跑马拉松,强韧的意志胜于强壮的肌肉。坚持自己,珍惜自己才是真正的赢家。你要发挥你的作用,要对自己,对其他人做贡献。 此外,最能给他带来温暖的,就是周杰伦的湖南歌迷会。网名“至尊宝”的原会长是一名19岁的大男孩,对谢枫特别好,“每次搞活动都是他叫我去的,大家一起烧烤一起玩,他们都是AA制,只有我不用掏钱。” 12月8日,周杰伦再次来长沙举办演唱会,至尊宝带上谢枫,并与组织方沟通,把他安排到靠前的位置,条件是别让他再搞出事来。至尊宝说,他们发现谢枫很享受,没有做出一丁点过分的事来。对此,谢枫透露了一个秘密:“我怕自己太激动,先去医院打了一针镇静剂。” 媒体仍是他唯一希望 去年,支撑谢枫拖着偏瘫的身子在大半个中国一路追随周杰伦的动力,是因为他觉得周杰伦是最有可能帮他治疗的,“他筹钱最容易,他号召力那么强,说一句话就是钱。” 然而,迄今为止,周杰伦只带给了他快乐,没带给他任何直接的帮助,也未直接安抚过他,但谢枫对此表示理解:“做明星也不容易,要是大家都去找他帮忙,他公司早垮了。” 谢枫说,他认为自己有坚韧的意志,但身体正在击垮他。去年,他还能克服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跟周杰伦走遍半个中国。现在,他没这个身体条件了,“身体越来越麻木,脚萎缩得越来越小了。我感觉,如果离开家,不出5天我就会趴下去,没希望了。” 显然,尽管他对媒体充满失望,但他仍认为,媒体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去年12月,本报对谢枫作过连续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