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文鱼的爱情

　　■文/盛祝莲

　　女人最无法忘怀的是那家日本料理。那时正有日本的音乐在耳边回响，那音乐里面有着村上春树怀旧的影子，低回颤音却有一丝无法触摸的哀伤与疼痛，如琴弦一点一点被人弹拨，颇有才上眉头却下心头的遗恨。这遗恨属于谁，却没人知道。

　　男人也还是没有出声，径直地点着菜，眼睛里有莲花的身影，是刚刚盛开的那种。荡漾的是眼角的笑意，笑给谁看，没有人知道。女人就这样端详着男人，特色日本料理间里的灯光映着原木的淡黄，男人此刻便笼罩在淡黄的光中。这样的光有一种甜蜜的黄一种温暖在里面，女人喜欢那样的温暖。

　　菜上来，洁白的椭圆形的盘子的每一个盘角，都用紫色的萝卜雕刻着一朵玫瑰花，鲜鲜艳艳的，有一种别样的美。女人忽然在心中涌起一股热潮，想对男人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声。男人正低头点啤酒，什么牌子的女人已记不起，只知道那啤酒是橙色的清，清得荧光闪烁，像男人深沉的眼睛，清澈得让你不能不心动。

　　端杯，没有祝福，只是意味深长的注视，碰杯，然后啜饮。话题从三文鱼开始。男人给女人说在日本听来的故事：传说海边有一对夫妻，彼此很相爱，他们靠打鱼为生。一次快要到妻子的生日了，丈夫就想打一条三文鱼送给妻子做生日的礼物。三文鱼是很难打的鱼，所以很珍奇。丈夫于是就驾小船到大海深处去打捞，但不想正在他收网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恶浪翻滚，丈夫的小船被打翻在水中。妻子在家等丈夫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她就在海边喊呀看呀盼呀，但始终没有见到丈夫的身影。悲痛欲绝的妻子就晕倒在海边。她醒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她跟前的海水里有一尾三文鱼，在焦急地游动着，一直在望着她。妻子悲伤地对小鱼说：鱼儿鱼儿，你见到我的丈夫了吗？鱼儿在水中游摆着似乎想要说话。妻子就捧起那条似乎通人性的三文鱼，继续在海边寻找着她失踪的丈夫。其实，那条三文鱼就是她的丈夫变的，而那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男人说完这个故事的时候，给女人夹了一块三文鱼，又蘸了少许的芥末。女人笑了笑，举起杯：为三文鱼的爱情干杯！男人也笑了：来，为三文鱼的爱情干杯！酒杯交错，酒喝到口中，滋生的温情也一点点随酒漫化在身体深处。男人女人心中便生长出长相依的想象。但只是在他们自己的心中，对方并不得而知。什么时候走的，他们没有看时间，只知道店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隔壁的包间里传来日本海员那充满悲怅的北海道民歌，听得出那是思乡的歌。

　　出门，有一许寒冷，是深秋的凉意。对面的瑞金宾馆依旧是灯火辉煌，那是来自世界各地流浪的人正在那里感受着东方这个不夜城的魅力。在再次开放的桂花香里漫步，向左转还是向右转，这已不是问题。静默是最好的语言，还有眼睛在说话。女人鲜艳的长长的大红丝巾在夜风中飞扬，男人说：蝴蝶一样的女人。女人回答：这个季节没有蝴蝶。是啊，蝴蝶是飞翔在春天。

　　分手总是在午夜。黄浦江上的轮船忽然响起远航的汽笛，看女人阑珊地飘过街心，男人突然奔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女人。没有挣扎，是午夜的温柔，是唇与唇万般的缠绵。就那样热烈地相拥，这世界在他们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