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的所爱做来得及的事

　　陈娉舒

　　入冬以来京城最冷的一天，七级大风，夜里，3000多公里之外的香港传来坏消息：妈妈病了，重病，火速住院。

　　肝，肾，瘤，胆管，不明硬块，血尿……这些字眼，把所有人都惊了。老太太一人

　　发着高烧的小哥从深圳直奔了香港医院；广州的姐姐一头工作一头家每日充当“四地信息转接站”；姐夫紧急赴港了，跟哥哥一家轮流陪伴病人和老爸。病情不明，探视时间稀少，出境手续待办……诸多因素逼迫我不得不暂守京城。港地医院的检查虽在逐日有条不紊严格进行，但在每日四地源源不断的电话里，小辈们还是做了共同决定：在来得及的时候做来得及的事，如果医院同意，如果老妈的病情足够应对路上数小时的奔波，还是把老妈接回广州，让她和老爸，离我们都近些再近些。

　　我们姊妹仨，在亲友眼里，一直是父母的好孩子，争气，懂事。然而，事实上，真实的两代人相处，远没那么简单。我们仨不仅从相貌上最大程度成为父母的“复制品”，更是从才智到性格，都继承下父母全部的优劣基因，聪明机灵，却也倔强而自负。如此这般相似的两代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人生观、生活观、价值观，纷争屡屡骤起，彼此伤痕无数。

　　然而，当我们仨陆续迈入青年、中年，面对父母一天天衰老的事实，那些青春期里与父母间的争执，那些价值观冲突带来的怨气，似乎正逐日淡去，取而代之是对年迈父母逐日渐深的爱怜——像怜爱不懂事的小孩子的那样一种情感。彼此一般倔强一般要强的两代人间，在悄然流逝的每一个日子里，正在一点点达成一种不言自明的无声的谅解。

　　即便如此，面对父辈的病痛，每一个有良心的子女，在那一刻还是止不住反复地愧疚，止不住反复地自省。此时，过去岁月里淤积下来的种种不欢，比之他们的病弱身躯，有如鸿毛之于泰山。你会惭愧，过去陪伴父母的时间，太少；你会希望，用你目前拥有的，换来父母在我们身边继续逗留的时间，让两代人之间那种刚刚建立起来的无言的谅解，多停留那么几天、几月、几年，让父母还等得及，让我们还来得及。

　　在来得及的时候，做来得及的事，在那些正面临生老病死考验的亲人间是如此，在那些两情相悦的人儿之间，何尝不是？

　　相爱容易相处难。在火热直白电光石火意乱情迷之后，随之而至的时光里，有误会，有冷漠，有疏离，有拌嘴，有冲突，有冷战。但如果，彼此的内心，还残存有爱意，还有一起把爱坚持下去的愿望，那么，一切还来得及。

　　我们来得及把这分残存的爱重新引燃火苗，重新照亮渐趋冰冷的心灵，将新的温暖送达你所爱的人。这分还来得及赠予的温暖，是什么？它不一定是昂贵的礼物、浪漫的烛光晚餐、奢靡的环球旅行。很多时候，这分温暖，简单到就是一句贴心的话，一个俏皮的用词，一个深情的眼神，一个小礼物，一个短信，一个邮件，一个电话，一封信手涂鸦废话满纸的信笺——甚至很多时候，它仅仅就是一个姿态——是面对爱人眼中含泪的那一刻，你的心被软化，你终于把你天性里的傲慢自负自恋自闭一一“缴枪”。

　　都市人潮汹涌，看起来，人与人的擦肩，是如此容易，但是，心与心的贴近，却是那般的艰难。你无意的冷漠，和你刻意的疏离，请留给当爱已成往事的“有朝一日”好了。而现在，每一个我们还互相爱着的日子，就是每一个我们还来得及的时刻，将心头的爱，坦率地表达出来，将清冷中更显珍贵的温暖，无私地送与出去——这，是你还来得及为你所爱的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