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抉择

　　6月12日零点时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突然袭击望谟县油迈乡平卜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油迈乡教育辅导站“两基”资料统计员，46岁的韦正雄依靠手电筒的亮光，在洪水淹没了他家两层楼房的一楼后，救出了寄宿在他家四个房间里的32个学生。

　　这些被救出的孩子中，最大的15岁，最小的9岁。与此同时，紧邻他家的二弟和三弟的爱人和孩子7人却被汹涌的洪水吞噬。

　　洪水中救出32名学生

　　零点30分左右，窗外响起阵阵惊雷和轰隆隆的洪水声。

　　刚刚入睡没有多久的韦正雄被惊醒了。因为今年望谟县要接受省政府“两基”评估验收，而6月份又正是“两基”工作的关键时期，所以这位望谟县油迈乡教育辅导站的“两基”资料统计员，当晚加班到22点左右才回到家里。

　　这时，闷热的平卜村开始飘落蒙蒙细雨。

　　劳累一天的韦正雄匆匆吃了晚饭后就上床睡觉了。零点30分，在被惊雷声和洪水声惊醒后，他伸手去拉离床不远处的电灯开关。“啪嗒”一声后，电灯却没有亮。

　　停电了。韦正雄刚刚从枕畔摸起手电筒，就听到了楼下传来学生的嘈杂声和呼救声。

　　韦正雄腾地起身，拧亮手电筒就往阳台上跑。借着手电筒光往窗外一看，他顿时就被惊呆了：门前的平卜河里，洪水正疯狂地暴涨，他家仅比河床高3米左右的楼房的一楼已经被淹没了近1米多深。

　　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不知何时从山上滚落，顺流漂至平卜河上的平卜桥时被桥孔卡住。该桥为两孔桥，被大树挡住一孔后，泄洪能力大减。加之大桥下游便是狭窄的山谷，洪水开始猛涨。

　　洪水从一楼淹没脚背到接近一楼天棚，前后不过5分钟的时间。扑进房舍的洪水在屋子里飞速地旋转着，裹挟着房舍里的物什，再回流到河流里，向村庄下游的山谷呼啸而去。

　　“老师，洪水到家里面来了，快来救我们啊！”

　　一楼的房间里早已哭声一片。呼救声中，声音比较清晰的是刚念初一的15岁的黄梅，这名父亲早逝的孩子因晚上复习较晚尚未入睡，最先察觉到洪水的袭击。

　　她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踩着及膝的洪水，在黑暗中寻找着妹妹的床位。当她扶着妹妹踏上楼梯后，堂屋里已四处飘荡着木箱和其他木制家具。在她的身后，已有两三个女生跌倒在水中。

　　韦正雄家是一栋两层楼的平房，一层楼面有4间房，26名女生住在两间屋子里，6名男生睡在厅里，韦正雄的母亲独自居住一间。

　　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韦正雄发现，一楼一个房间里5个女生正光着身子在齐腰深的洪水中挣扎着，向二楼的楼梯口靠近。就在这一瞬间，洪水又涨了上来，几个女生一下被洪水扑倒。

　　韦正雄匆忙上前，将这5个女生扶上楼，接着又在齐腰深的洪水中寻找不断哭叫的学生。当洪水涨至二楼楼面30厘米深时，一些比较轻的家具也开始漂浮起来。伴随着滚滚洪水而来的大树桩和大石头不停地撞击着墙身，发出阵阵吓人的巨响。

　　由于身上多处被洪水中的杂物撞伤，加上劳累过度，韦正雄一下子瘫倒在二楼的楼梯口。而此时，楼下还有15个女学生没有营救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洪水迅速漫上二楼的过程中，在一楼的大梁背后形成了约5厘米左右的空气层。15个孩子在惊恐中手拉着手，紧紧拽住天花板上的几根钢筋。大家鼻子几乎贴着天花板，急促地呼吸着……

　　洪峰来得迅猛，但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很快就退了下去。不久，一楼的大梁显露出来，韦正雄用竹竿试探了一下水的深度，发现泥沙已在一楼堂屋里沉淀了近2米左右。

　　“我不得不佩服孩子们的沉着和冷静。”韦正雄说。

　　当韦正雄救出所有的学生后，筋疲力尽的他顿时瘫倒在二楼的楼顶上。32个学生中，除了一个叫岑保兴的女孩儿因鼻腔和喉咙里都塞满了淤泥窒息而亡后，其余学生均安然无恙。

　　7个亲人被洪水吞噬

　　就在韦正雄奋力营救32个被困学生的同时，他的二弟媳和三弟媳以及5个侄子侄女正在洪水中不断挣扎。他们就住在隔壁的两栋一层楼房里。

　　直到营救出17个学生，瘫坐在二楼楼梯口时，韦正雄才突然想起隔壁两个弟弟的家。二弟韦正师和三弟韦正开一个多月前前往江苏江阴打工，家里只有妻子和孩子在家。

　　借着闪电白晃晃的光亮，韦正雄从窗外望去，两个弟弟家的房子已经完全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我开始疯狂地喊叫着，我爱人，女儿也跟着喊着，但已经太迟了。如果我先去救他们，也许能救一个、两个或者更多，但是学生的呼救声已容不得我去思考。我的头脑里只有一片空白，我的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天啊，两家七条生命啊……’”

　　而早在6月12日下午4时，望谟县气象局就已发出警报，“个别乡镇有暴雨，连续降水有可能引起个别地方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但这个警报似乎并未让太多人警觉。

　　“当时真没在意。”韦正雄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事先哪怕有丁点的防洪意识，他起码会将隔壁两个弟弟的家人接到自己的二层楼上。

　　韦正雄说，他不是没有念及隔壁的兄弟家，只是当时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那样去做。“水涨得太快了，甚至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我过不去，即便过去了，可能不但救不了他们，而且连我也不能活着回来。”

　　流进屋内的水是飞速旋转的，会带动屋内所有漂浮着的物体，“被它们击中，就可能丧命。”在这次水灾中，平卜村有30名村民遇难，其中不乏被物件撞晕溺水而亡的。因窒息而亡的岑保兴，也正是被上浮的木箱击中后沉入了水底。

　　韦正雄的弟媳和侄子侄女也是死于这种情况。

　　“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哭都哭不出来。”

　　灾后，根据望谟县政府的调查统计，此次洪灾造成该县30人死亡、20人失踪的惨剧，165260人受灾，占全县人口的一半以上。

　　与英雄面对面

　　洪灾过去半年后，再次面对媒体时，韦正雄的表情显得平静而稳重。话语里觉察不出丝毫的激动和痛苦，平静得好像是在讲述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记者：“听说你两个弟弟有一段时间里，没有和你说过话，他们心里很怨你，但到了后来却理解你了，不怨你了，是这样的吗？”

　　韦正雄：“没有，他们一点都没有埋怨我。”

　　记者：“你内心深处害怕他们埋怨你吗？”

　　韦正雄：“害怕，但他们确实没有埋怨过我。”

　　记者：“现在，你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获得了荣誉。而你两个弟弟不但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且什么也没有了。你会担心别人议论你吗？”

　　沉默，脸上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平静。

　　韦正雄：“只有弟媳婆家曾有人说‘为什么只救别人，而自己的一个亲人都不去救呢？’但没有人当面这样问我，我也不怕他们这样问。”

　　记者：“那你会怎么应对呢？”

　　韦正雄：“我会解释当时的情况给他们听。”

　　记者：“你认为你的解释他们会相信吗？”

　　韦正雄：“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作者：杨静 何星辉 赵惠 尤立宪来源：金黔在线—贵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