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名“新知青”的归乡官司

　　大学毕业后丢了“村民待遇”

　　一桩看起来并不复杂的官司，付广新和她的儿子贾涛以及本村其他三位大学生打了3年，最终的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大学毕业回村的贾涛等4人仍然享受不到“村民待遇”。

　　“就连刑满释放、解除劳教后的人员回村，都一样是村民，而我上了几年大学，就连做村民的资格都没有了？”2006年12月25日，贾涛不解地问。

　　1998年，济南市市中区七贤庄村的贾涛、林娜、吕元勋、陈士丽参加高考，分别被哈尔滨工业大学、山东旅游学院等高校录取。报到时，他们将户口迁至就读的高校。

　　但毕业后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他们在2002年春节将户口迁回村里。

　　就在这时，因济南大学扩建，七贤庄村土地被征用，村委会将征地补偿款准备按照人头分为土地补偿费和粮食补助费两项向村民发放。但出人意料的是，村委会以“大学生属于非农业户口，他们毕业后身份改变了”为由，拒绝向贾涛等4人发放补偿款。

　　同年秋天，村委会在村东南角承建了一处综合农贸市场，将沿街的经营房廉价向村民出租和出售。村委会规定，由村民自愿申请并经村委会批准后，每名村民可购买30平方米经营房，享受一定的优惠价，而贾涛等4人被排除在购房范围外。村委会坚称：他们身为非农业户口且已成年，已脱离了以耕作土地作为生活来源的状况，至于他们毕业后又将户口迁回村，那是户籍管理的需要，他们已不属本村村民，不应享受对土地补偿费和粮食补助费的分配权，也不应享受村民“福利房”的认购权。

　　看到村里的退伍兵、外村嫁入的媳妇，甚至是刑满释放、解除劳教后户口迁回本村的人员，均可享受“村民待遇”，贾涛等人感到无法接受。

　　多次同村委会协商未果后，2003年8月，他们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状告村委会侵权，要求法院判令他们享受与村民同等的待遇，要求村委会补发2002年下半年和2003年上半年粮食补助费每人各500元、土地补偿费每人各8000元，以及经营房认购权。

　　济南市市中区法院审理认为，贾涛等4人虽出生于该村，但他们大学毕业后已具有国家干部身份，不再是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员，不再是其所在村的集体组织成员，不应享有土地补偿费等分配权。贾涛等人的诉讼请求被驳回。

　　一审判决后，4人不服，联名向市中区检察院提出申诉。

　　检察院提出了不同意见

　　济南市市中区检察院检委会经过分析讨论认为，4名大学生系七贤庄村出生，且现户口仍在本村。他们入校读书时其户籍的迁出并不表明脱离了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而是基于学籍管理规定的需要。大学生在校读书期间不是就业，其生活费或学费主要依靠家中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员供给，在其就业之前就否认其村民资格，违背了法律规定。检察院的结论是：“4名大学生仍属于集体经济组织成员，应享受与其他村民同等的待遇。”

　　2005年12月，市中区检察院就此案提请抗诉，济南市检察院采纳了这一抗诉意见，依法向济南市中级法院提起抗诉。2006年3月24日，济南市中级法院裁定市中区法院重新审理此案。

　　2006年10月16日，贾涛等人终于迎来再审的日子。然而，判决结果仍令他们失望。

　　法院审理认为，“土地补偿费归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所有，只能用于发展生产和安排就业，不能挪用和私分。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与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因土地补偿费发生争议，不属于平等主体之间的民事法律关系，不属于人民法院受理民事诉讼的范围，对此类争议，人民法院依法不予受理。原审判决适用法律错误，应予撤销。”对于大学生认购经营房的诉求，法院认为这属于村委会自行讨论决定的事项，不属法院民事案件受案范围，同样作出了“不予受理”的判决。但法院同时判七贤庄村村委会给付贾涛等4人2002年下半年和2003年上半年的粮食补助费每人各500元。

　　凸显新旧价值观念和体制冲突

　　部分法律界人士认为该案处理结果值得商榷：再审判决支持大学生粮食补助费的请求，就是肯定了大学生的村民身份，返乡大学生对粮食补助费和土地补偿费请求的依据是相同的，即平等的村民权利，但判决却将二者割裂开，仅支持粮食补助费不支持土地补偿费请求，显然存在自相矛盾的问题。

　　“表面上看是利益冲突和法律问题，深层次则凸显了改革带来的新旧价值观念和体制的冲突。”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副教授蔡军就这两个案件接受采访时表示。

　　“传统上，上大学就是‘吃皇粮、包分配、当干部’，在此背景下不允许大学毕业生参与分配集体经济利益具有正当性。但随着人事制度的改革，大学生没当公务员，他就不是国家干部，把户口迁回村里，他就应当享有村民参与分配集体经济利益的权利。”蔡军说，“目前，上大学被作为获得劳动技能的方式，大学生接受高等教育并不意味着放弃参与分配村集体经济利益，村委会也不能想当然地取消他们参与分配村集体利益的机会。”

　　“随着大学生就业形势的日益严峻，越来越多的大学生恐怕会把户口迁回原籍，类似纠纷会多起来。所以，对今后的纠纷来说，本案的结果或许会起到一个标本的作用。”蔡军最后说。

　　（张国栋张海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