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南瓜

　　冬天的时候，母亲的病突然恶化。匆忙赶回老家探望她的那个下午，我和父亲在地边闲聊。看着地边蔓延的南瓜藤，盛开的金黄的花朵，还有一个挨一个的南瓜，我站在父亲的农民立场欣喜地说：“今年的南瓜长得真好啊。”父亲的脸却阴了一下，说这不是好兆头，“老人们说南瓜是丧瓜，南瓜丰收总会有不吉祥的事……”我们都沉默了。

　　2006年夏天，川东北大旱。到了秋冬之际，天气暖和得像阳春三月，连杨桥的梨花们都开了，白皑皑漫山遍野都是。几乎旱得断根的南瓜们也在那时开花了，然后在寒冬里圆滚滚挨挨挤挤地挂满田边地头。

　　天黑的时候，我用一个大背篼装满南瓜往家里驮，就在我蹲下来系鞋带时，一只硕大的南瓜从背篼里滚出来，使劲砸在我的头顶，在夜色中落在地上，应声破成两块……

　　南瓜一直被人们叫作“饭瓜”。瓜菜半年粮。在杨桥人的生活中，它几乎就是粮食的一种。除了嫩南瓜可以清炒，老得金黄的南瓜还可以蒸饭，可以蒸渣肉，有的香甜，有的粉嫩……除了充饥，杨桥人也把南瓜吃得花样万千，滋味有别。

　　据说南瓜起源于美洲，杨桥人则把它们种在地边和土坎上，不施化肥不喷农药，是真正健康的绿色食品。《本草纲目》有载：“甘温，无毒，补中益气。”《本草再新》则说：“平肝和胃，通经络，利血脉，滋阴水，治肝风，和血养血，调经理气，兼去诸风。”据说还能美容。所以城里人进饭店，喜欢点一份南瓜饼。在那些高档饭店里，南瓜则常常是食雕的好材料。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不但有那香气四溢的南瓜饭，还有嗑不尽的南瓜籽。小时候，最怕母亲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把那些南瓜籽从稀糊糊的瓜瓤里挑选出来，用水清洗干净晾晒起来。因为大吃南瓜总是在夏天和秋天，清理南瓜籽的时候，蚊蝇总在身边萦绕，让我的小心眼儿烦不胜烦。可南瓜籽被晾干了，我们就欣喜起来了，乐滋滋地围在灶台边，看母亲把南瓜籽在铁锅里慢慢地炒干，炒香，炒得瓜籽壳轻轻地爆响……离开家乡10余年，我几乎没能再吃到母亲炒香的南瓜籽。

　　南瓜伴随着杨桥人的一年365天，从青黄不接充作粮食，到年节嗑不尽的瓜籽，给人的记忆总是温暖和香甜。看到那些硕果累累的南瓜们，那么多年温饱不足的杨桥人，谁都会在心里觉得踏实和平静。

　　可是，在杨桥呆了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想到南瓜会是“丧瓜”。一个月后，办完母亲的后事回到城里，我在网上的“周公解梦”里看到———梦见南瓜结得很多，自己又摘了一大箩背回来。凶兆。■杨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