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大脚”，从深圳迈向湖南瑶乡

　　李樱樱，本是深圳宝安中旅的一名漂亮导游，2006年4月份，与其他4名同伴一起自愿来到衡阳常宁市塔山瑶族乡支教。偏远山村师资紧缺的背后，李樱樱支教大山深处的背影，分外动人，弥足珍贵。图／记者朱辉峰

　　今年1月4日，因天气原因学校放假，李樱樱得空和同事下山买了点水果回去。

　　图／记者朱辉峰

　　李樱樱和同事们外出购物回到学校，塔山的地界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图／记者朱峰辉

　　李樱樱和她的学生合影。她的到来，不仅给孩子们带来书本知识，更是带来了山外的世界。图／记者朱辉峰

　　时尚而又色彩纷呈的深圳，土得掉渣的常宁塔山。对比鲜明。

　　2006年4月开始，一个女孩却将这两个地方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在一些师范院校毕业生宁肯“流落”街头，也不愿到急需师资的偏远山村去的背景下，李樱樱，深圳的一名漂亮导游，一个“80后”女孩，为塔山瑶族乡孩子送去了《美丽的大脚》中的女老师形象，以及她的热情和无邪的爱。

　　李樱樱，以全国首例参加个人募师支教活动年龄最小的支教老师，登上央视《感动中国》2006年度人物候选人榜。

　　本报记者吴通清 常宁报道

　　2007年1月4日，衡阳常宁市的气温仅3℃。听说，山里的温度要比山外低3℃。

　　离开常宁市20多公里后，便来到洋泉镇，在这里邂逅李樱樱4人，当时正是中午，他们4个支教老师刚在一家餐馆里打完“牙祭”，随后在沿街那些批发店里采买牙膏、香皂、水果、饼干等。山里没有商店，没有集市，每隔半个月时间他们就得找车出山采买。首批参加“募师支教”活动，一起来到塔山支教的共有5人，另外一位老师由于感冒发烧，只好一个人留在学校里。

　　千辛万苦走到塔山中学，感受到的只是浸入骨髓的寒冷。

　　《美丽的大脚》种下的梦想

　　李樱樱的房子就在第一层，里面有一张简易床，上面放着两床薄被，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堆堆作业本，桌子边的地上竖着一个纸箱子，打开一看，满箱子千纸鹤和幸运星。“这些都是学生送的。”她一脸的自豪神色。

　　李樱樱爽朗而欢快的声音在校园里响起，校长在办公室里生起了炉火，顿时让人感到了一丝温暖。

　　李樱樱第一次到来，那是春暖花开的4月份。

　　载着她的车子爬上九曲回肠的山路，观赏着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呼吸着毫无污染的空气，看着淳朴的山里孩子由衷的高兴劲，她迷醉了。

　　在黑龙江大学的校园里，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看了电影《美丽的大脚》，其中，贫困山区孩子们的淳朴以及袁泉扮演的支教老师的形象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于是，她藏起了一个梦。大四时，她悄无声息地考取了教师资格证。没想到，几年后，她居然圆了梦。

　　李樱樱的梦想其实很多，她在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但却热衷于考证。除了教师资格证，她还考取了普通话等级证、导游证。去年，她还报考了新闻采编等一系列证，只因她进了瑶山支教错过考试时间。

　　2005年8月，大学毕业后，24岁的李樱樱谢绝了哈尔滨一些单位的挽留，来到了深圳，目的就是体验现代都市的生活。时值深圳宝安中旅招聘，她的英语专业及导游证派上了用场，顺利成为一名导游，专带台湾团。

　　一个偶然的日子，当地媒体上一则“募师支教”的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美丽的大脚》中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没有丝毫犹豫，她报了名。

　　面试那天，她接待了一个旅行团，然而，行程有变，等她将旅客送上飞机，心急火燎地赶到考场时，面试已结束，她急忙向评委老师阐述缘由，她的诚心终于打动了对方，同意为她加考。这个最后的考者，获得了英语科面试第一名，并入选支教最终名单。

　　“蛮好吃”的萝卜干

　　作为家里的独生女，生长于黑龙江穆棱市的李樱樱，支教前，从小到大都没到过山区，和许多在城市里长大的“80后”女孩一样，几乎五谷不分。之前，她记忆中吃的最大的苦就是“中学时代，冬天骑车上学时，两个膝盖被风刮得特别冷”。

　　置身大山深处，真正的人生考验开始了。每天，除了面对着四周的大山外，平时几乎见不到什么新鲜事，没有报纸、没有网络，经常停电。学校的食堂供应老师和学生同样的饭菜，每天的早餐就是白开水加米粉加辣椒。她的支教工资是2000元／月，相比当导游，收入减少了一半多。不过，在山里你就是有钱也没处花。

　　想想好笑，几乎每天她都感到饥饿。原来，学校里的中餐时间是11时40分，晚饭时间是下午6时40分，“中间隔了7个小时，我可撑不下来”。为此，她只好塞零食。当地没有卖的，她只好每半个月出山去采购一次，其中每次肯定要买一大箱饼干回来。

　　学校周围都是大山，当地人除了种点供自己吃的小菜，没有多余的蔬菜卖。学校食堂的厨师得每周去山外的集镇买一次蔬菜。由于天热菜不能长期保存，所以每周只有开头的几天，老师们可以吃到新鲜的蔬菜，到后面几天没有青菜吃了，大多数时候只能以萝卜干度日，有时候，连着要吃几天的萝卜干，嘴里淡得冒烟。至于吃肉，更是成了一种奢侈，为此，他们5个支教老师每逢出山，总要到餐馆里点上几个荤菜，好好安抚一下肠胃。

　　一天，正是吃中饭时间，她路过学生宿舍，瞅了一眼学生的饭碗，惊讶地发现，哪里有什么菜呀，就是几根酸菜或者拌一点辣酱而已，而且，从家里装一次菜得吃一个星期。她震惊了，继而惭愧，此后，再碰到萝卜干，她便说：“萝卜干还是蛮好吃的。”

　　塔山中学一共有16名老师，李樱樱是全校唯一的女老师。对她来说，洗澡和上厕所成了最麻烦的事。学校有一个简陋的浴室，但没有灯，没有水，也没有锁，最后没有办法，她只能每天用桶打水到卧室里洗，一间10多平方米的宿舍既是她的卧室，同时也成为书房和洗澡房。

　　一天晚上，学校的操场上突然来了一群牛，四处喷气，横冲直撞，她惊呆了。原来，当地老百姓的牛棚不太固定，为此，牛群常常光顾学校。有一次，一头牛突然跑到了一位老师的宿舍里，黑灯瞎火中，那名老师吓得够呛。之后，李樱樱每次离开宿舍时，总要把门锁上，“这不是为了防人，主要是为了防牛。”每次上厕所前，她都要喊上几声，怕一不小心和牛撞上。

　　靠山外的电话支撑

　　作为一个现代都市女孩，对于她的最大考验还是信息闭塞带来的孤独感。山里没有网络，全校仅有一台电视机，而且信号不好，邮递员每周才进一次山送来一捆报纸，没能读到及时的消息。

　　李樱樱从小到大就喜欢热闹，如今，身处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如果没有工作可做，日子将多么漫长。为此，她总是主动找活干，成立兴趣小组，帮其他班级代课，晚自习下班辅导，组织学生开展各种文体活动等等，还会主动找同学们聊天玩乐。

　　她还替乡党委及政府“打工”。她是全乡普通话讲得最好的人，乡里召开党代会和人代会，她都会被请上主席台，对着所有的代表读文件，下面听得鸦雀无声，会后，代表们都夸她的声音像“电视里的播音员”。

　　此外，帮她驱除寂寞的还有来自于山外的电话或短信，她大学的同学及在深圳的同事都是“哥们”，为了替她省钱，都很体贴地给她打来电话，询问她的工作及生活状况，告知外界的信息，同时倾听她的诉说。“说实在的，没有他们每天陪我聊聊，我都怀疑自己能否坚持下去了。”李樱樱说。

　　有时候，山里没能收到手机信号，她便只有独自品尝孤独的滋味。

　　作为地道的北方女孩，李樱樱活泼开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虽然好朋友很多，但恋人却还没有出现。她称“缘分未到”，大学时代也以学习及各种锻炼为重，没有闲心谈恋爱。目前，深处大山里，除了学生，一年到头都没能接触几个人。

　　转眼间，一个学期结束了，她急不可待地返回深圳。同事及亲戚朋友们一看，“哇，活脱脱一个又黑又瘦的村姑”。重新回到快节奏的现代都市中，李樱樱感觉本来已经熟悉的一切变得稍稍有些陌生了。为使自己不至于“落伍”，她一回去就四处走走看看，还特意坐了坐地铁。在暑假的那段日子里，她又重新当回一名导游，带着客人四处跑。新学期即将开始，她又作别深圳，回到瑶山深处，来到孩子们中间。

　　为什么眼里有泪

　　在第一堂课上，李樱樱就发现孩子们不够大胆，和她说话时根本不敢注视她的眼睛。

　　她决定，首先要成为学生们的知心朋友，从调动他们对英语的学习热情着手。上课的时候，她加强了与学生的互动，带孩子们做一些游戏，尽量让他们开口讲英语。她还把英语单词融进一首首歌谣里，教孩子们唱。

　　早上自习时间是6点。一次，正是李樱樱带的早自习，10分钟过去了，有一个孩子迟疑着敲门进来。“怎么能迟到？”李樱樱生气了。一问，这个孩子住在东江，从家里到学校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要赶6点钟的早自习，他得4点多钟就起床。按学校规定，住得远的那些学生可以不用来上早自习，但因为是“李老师的英语课”，他便赶早过来，没想到还是迟到了。摸着这个孩子湿漉漉的头发，李樱樱特别想哭，但想到面前有那么多的学生，她还是忍住了。

　　在一次活动中，一个小男生引起了李樱樱的注意。他叫盘远辉，一只眼睛不太好，母亲已去世，父亲有病在身。还有弟弟妹妹，两件破旧衣服常年换着穿。在班上，盘运辉很内向，有点自卑。

　　为了帮助盘运辉，李樱樱动起了心思。考虑到这个孩子的内心很敏感，李樱樱创造了许多“巧合”，适时让他参与到互动学习中来，并增加见面机会，消除其对老师的畏惧感。一个月后，这个小孩变了，变得合群，变得自信起来。

　　一次，教导主任告诉李樱樱：“你知道盘运辉来交作业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他说‘没想到英语这么容易学’。”听了后，李樱樱特别受感动，感觉特有成就感。

　　本期初，这个小男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一问，说是因为家里穷读不起。第二天，教导主任骑着自行车搭上李樱樱，一路颠簸着找到了盘运辉的家——一间又矮又破的房子。盘运辉已到山里劳动去了，屋里只有一个老奶奶。经教导主任“翻译”，李樱樱比划着告诉奶奶：让盘运辉来读书，他的400元书杂费我帮他出。

　　第二天，那个小男孩并没有出现。几天后，她得知盘运辉已到广东打工去了。她的鼻子一酸，默默地把目光投向黑沉沉的大山。

　　一天下午，她带的英语兴趣小组结束了活动，49班的周伍红却突然提出要李老师的一张照片。好端端的要什么照片？随后，周伍红吞吞吐吐地道出原委：“我下期不来读书了，要到外面去打工，我想留个纪念。”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李樱樱失眠了，暗夜里，她能清晰地看到窗台上的那一束束火红的映山红，那是学生从塔山最高峰、海拔1000多米的天堂山上采来的。

　　带给孩子山外的世界

　　对于瑶山里的孩子来说，李樱樱的到来，不仅带给他们书本知识，更是带来了山外的世界。导游出身的李樱樱可谓见多识广，能说会道。通过眼前这个女老师，深圳的美丽和精彩在孩子们的心里具象化了。孩子们特别喜欢她，把她当作知心大姐姐，有什么心事总会跟她说，包括朦胧的少年情愫。

　　一次，学生问她什么时候过生日。她说：“圣诞节前，下雪的时候就到了。”生日这天，校长早早就到山外的镇上为她订了一个蛋糕。就在学校领导给她过完生日后，她走进班上的教室，准备辅导学生上晚自习。突然，教室的灯熄了，全班同学一起唱起“祝你生日快乐”之歌，蜡烛次第点起，黑板上写着祝福的语言，同学们纷纷送上自己制作的千纸鹤和贺卡，大家抱在一起，笑呀，闹呀……这个场景那么熟悉，恍忽中，她成了《美丽的大脚》中的女老师。

　　圣诞节快到了，李樱樱决定给全校学生一个惊喜。她和老师们一块上山砍来一棵青松做圣诞树，提前几天从百里外的县城买来圣诞帽。晚会上，大山深处的孩子们平生第一次戴上圣诞帽，听着圣诞老人的故事，围着圣诞树唱歌跳舞，快乐溢满整个山谷，久久不散。

　　“以为自己在吃苦了”

　　在日记中，李樱樱有这样的一段话：“20多年来，我的生活无忧无虑，从不知道什么是苦。来到塔山，我以为自己在吃苦了。但是，相对我的同事、我的学生，我够幸福的了。可是，无论生活多么贫困，我要告诫我的学生们一定要充满信心，我会把自己的专业知识传授给孩子们，也会把自己每天对待生活的态度和热情带给他们。”

　　由于没法上网，几天前，接到深圳某媒体的电话后，她才得知自己入选央视《感动中国》的年度人物候选人。“我感到很意外，我只做一件平凡的事，这个荣誉应该属于我们这些支教的教师集体。”从头到尾，她讲得最多的还是“感动”两个字。最先感动于“募师支教”活动的发起者许凌峰，“深圳有钱的人很多，但能像他一样践行于公益事业的少之又少。”

　　他们参加支教活动之前，都得到了所在单位的支持，还保留他们的职位。根据他们与深圳关爱办签的合同，15个月后，他们将结束支教生涯，返回深圳，如果情况不变，李樱樱将会重操旧业，重新当一名导游，带着游客满世界跑。关于未来，她说，她喜欢过随心所欲的生活，跟着感觉走，喜欢有挑战性，喜欢尝试不同的东西。